1、“洛·戈奇恩佐一共有四个学徒, ”这是维第一次叫那个人的名字,她的神色也变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一个非常值得信任,无论把多脆弱的秘密交给他,他都可以保护到最后,又因为他做事很有条理,洛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 ‘格子碗柜 ’;第二个人非常聪明,能够把所有的倒霉事都变成好事,擅长借用别人的力量解决问题,自己却很有主意,轻易无法被人动摇,他被叫做 ‘风车 ’;第三个喜欢帮助别人,即便做的是自己讨厌的工作,只要对别人有用,就能够安心地一直做下去,他被叫作 ‘胡桃夹子 ’;还有一个喜欢制造灾祸,擅长散布谣言和操纵别人的舌头,他被称作纵火者,然而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洛就把他改成了 ‘打火匣 ’。” ----陈奕潞
2、“啊? "维显得很沮丧,“原来我是海默的胳膊啊。 ”
“不要妄自菲薄, ”海默望向远方,“没有胳膊的话,再强壮的士兵都是要死的。 ” ----陈奕潞
3、她抱着那些死去的野兽,长长的银发和黑黑的皮毛、白色的风雪混淆在一起。她哭了太久,原本冰蓝色的眼睛染上了红色,渐渐地,就变成了矢车菊一样的紫色。 ----陈奕潞
4、西魇站在那里,风转了方向,炖鸡和烤红豆派的香气飘过来,穿蓬裙的女仆在岸边打闹嬉戏,笑声也跟着飘过来。日影沉向河岸,金红色的光让一日终结得美丽悲壮,为了躲避这悲壮,所有的人都奔向家,奔向可以忘记疲倦喧嚣不安不悦 ……一切否定词的地方。然而有的人没有家可以回,没有夜晚可供安眠,没有温柔的手拍着她的背送她入睡。即便她看起来像个孩子,她散漫的样子像是刚从学校里跑出来,她眼里金色的夕阳倒影像是等不及要吃妈妈做的晚饭,她微笑的脸像是她拥有很多伙伴,他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玩,一起长大,一起过平凡无忧的一生。 ----陈奕潞
5、“可是我没有笑, ”她认真辩解, “那些蜘蛛们杀人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 ----陈奕潞
6、舍弃人的身份、舍弃性别、舍弃来路、舍弃前途、舍弃梦。从此之后你只有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一个使命、一个要守护保卫的信念。你不能再提起过去的自己,也不能提起你这一秒立下的誓言,如若违背,你会在一昼一夜的时间里变为冰雪。 ----陈奕潞
7、建一座宫殿要比建一座城堡花更多时间。沙子、泥浆、树脂、贝壳、珊瑚 ……闪闪发光的白色岩石。骨架要匀称,穹顶滤过的光要柔和,供风出入的门要能够自由开合,喷泉水的滴落声不能惊动叶片上的蝴蝶 ……它是绅士,是淑女,是穿蓬蓬裙的小公主和金色头发的小王子;它同时又是战士,是手拿利剑与盾牌的杀人者。同任何一座用于战争的城堡一样,它要擅长吞噬生命,然而,它的吃相必须高贵完美。 ----陈奕潞
8、他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魔法、不死的力量、看世界的方式 ……他知道他会死、会被销毁、会被弃骨扬灰 ……然而他比其他人更早地明白了永生的真谛 ——孩子。
她会代替他,活下去。 ----陈奕潞
9、吃了自己父亲的人是要被恶魔诅咒的,失去灵魂,失去感知别人心境的能力,她适合做杀人工具,然而,永远成为不了人。一个影子,一个回音,一片被人借来许愿的四叶草。 ----陈奕潞
10、那种感觉比疼还要疼。第一次晒到太阳,第一次碰到小羊的绒毛,第一次吃糖,第一次被人摸着头握着手,被温柔地碰触。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这样一路走去,会得到的东西 ——海水,蓝色浸润流沙,水滋养大地,而后白色的盐浮生出来,它们蛰痛虚假的雨润风和,眼泪带走旧伤疤,而后,疼痛会数倍叠加。那个人从没有带来这样的感觉 ——那个讲故事的人。杰克老师也没有,海默也没有。他们不是女人。他们可以效仿、可以使用、可以用别的东西替代,然而有些东西无法替代 ——母爱。 ----陈奕潞
12、温暖的橘红色光火里,喊杀声和哀鸣声此起彼伏,蜡烛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熄灭——断裂、融塌、被踩扁、被揉成一团……故事书里说得不对,黑暗和从黑暗中生出的怪兽们都不惧怕光,它们爱它,尤其是它陨灭的那个刹那。 ----陈奕潞
13、这个世界一向荒诞残忍,大人们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玩很高超的恶作剧,然而这一个,她接受起来却有些困难。 ----陈奕潞
14、然后,她看见了那三个人。两个小孩子,一个大孩子。他们站在镜子门的门口,震惊地看着她。那两个小孩子在颤抖,在哭泣。那个叫做赛特的大孩子没有哭,然而他的手却紧紧地握着。维知道的。那是害怕。害怕失去什么,害怕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害怕心散开了,害怕灵魂从躯壳里飞出去。要握紧。要抓住。 ----陈奕潞
15、然而当那个孩子站起来,转身看着他们的时候,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掠过西魇的周身。那是个独一无二的小孩 ——像是被放逐到天尽头的海,漆黑而又洁白。 ----陈奕潞
16、维只在马戏团里见过气球,她喜欢所有胖乎乎的东西,它们与生俱来的膨胀力让人心生佩服,那是无惧无畏的快乐和满足,招摇而鲜亮,带着看着的人的心也跟着飘扬起来。这房间里的人的快乐,就如同那气球一样。色彩鲜明地膨胀起来,让人几乎忘记了它们身下的绳子,忘记了那样的彩色总是一戳即破的。 ----陈奕潞
17、落单的羊从没有好下场,无论它有多么强。 ----陈奕潞
18、世界上有三类人维最不喜欢。浪费食物的人、从不做梦也不让别人睡觉的人、讨厌维的人。浪费食物的人最疯,扼杀睡眠的人最悲情,而讨厌维的人最没有道理可讲。他们看她的时候,瞧见的只是衣服上的一块污渍、风景画里的一处败笔、宴会上的一只苍蝇、金子上的一块污泥。衣服、风景画、宴会、金子是这个世界,污渍、败笔、苍蝇、污泥是维。他们不喜欢维,总想方设法擦掉她或给她镀上金边。他们自己就镀着金边,维觉得又傻气又不耐烦 ——镀了金边的狗屎就不是狗屎了么? ----陈奕潞
19、她看他的目光很特别,杰克从没见过,也就无从揣摩。尽管如此,他却觉得很有趣:这个孩子的镇定已经是专业级的了,一个久经沙场的士兵也未必够得上她一半胆量。是无知所以无谓,还是已经冷酷到了极点,所以能够麻木不仁了呢?
......
“每天都有人死,又不差我一个, ”她耸肩, “不在笼子里的东西,总会被人害怕的,就算他们不杀我,拿着链子拴着我,让我去做这做那,不也是一样,还不如死掉呢。 ” ----陈奕潞
20、眼睛经常撒谎,因为它只看见光,光是走直线的,而这个世界上有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扭曲的。维更信任风,无论是直道还是弯曲的洞穴,它都能自由出入。 ----陈奕潞
21、人总是对和自己相似的人投入更多的关怀和注意。父母、兄弟、子女、隔代的孙子孙女 ……杰克老师会更在意那些与自己年轻时相像的孩子,说故事的人总念念不忘神话里那些和自己遭遇相近的人。我爱你,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我不爱你,因为我其实并没有看见真正的你,我喜欢的,是你身上残留的我的影子。 ----陈奕潞
22、白色的冰呼啸而出,如怒如恐、极凶极恶、近神同魔。 ----陈奕潞
23、无论光从哪个角度去照射,辛西亚的爸爸都比维的爸爸漂亮得多。不是说眼睛、鼻子、嘴 ……或者它们组合的方式;不是说个子、体重、骨骼的长宽高 ……或者他那闪亮的光头。厉害的是,他站在那里时所辐射出来的存在感。心会不自觉地寻找他的拍率,不自觉地受他影响,被感染,被蛊惑,被牵着鼻子走。他做的一切都会是正确的,他是按黄金分割比设计的,完美精确无懈可击。他是爱你的,他是正义的,他是值得你抛却一切追随的 ……
他没有说任何话,然而你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便明了了这一切。 ----陈奕潞
24、苹果的气息像春天,石榴是夏,梨子像是山里的泉水,而柑橘甜得仿佛一个梦了。 ----陈奕潞
25、作为这个国家地位最高,权利最大,责任最重的人,抻着长音,一脸懒散困倦的光之主人巴尔德尔,看起来更像个招人烦的青春期少年 ——软弱、顽固、聪明、愚不可及。因为软弱,而不会抗辩,因为顽固,而不会真的放弃自己的意见。因为聪明,能够骗过所有的大人,因为愚不可及,所以连自己也一起骗了。 ----陈奕潞
26、国王都是奇怪的人。无论是有冠冕的,还是没冠冕的。他们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总是赢,他们的眼睛里,别人都是半透明的,身上没有衣服,心里没有秘密。即便一个国王在夸赞你,你也不知道那是真相,还是他精心设计的操偶线而已。
然而维很高兴。她很喜欢路德维希,不是因为他是国王,不是因为他夸赞他。她喜欢他,只是因为他认真听她说话 ——他和她一样,是个被关在这个宫殿里,寂寞而又有点哀愁的小孩子罢了。 ----陈奕潞
27、“‘可是只有愚蠢的人才能得到爱啊’,”维学着那个讲故事的人的样子叹了口气, “‘我嫉妒艾米丽,因为从出生的时候起,她就把爱的能力都夺走了。 ’” ----陈奕潞
28、维觉得自己变成了很多份。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前面一点,后面一点。身体还在一起,手还在手腕上,脚还在脚踝上,那感觉却很陌生。滚烫的,冰冷的,无痛的,痛的。她知道这是身体在抱怨 ——抱怨她没有保护好它,抱怨她没有彻底的死成。重伤是最糟糕的状态,你要一直耳鸣,听着死亡和时间在那里讨价还价。 ----陈奕潞
29、那些穿白色骑士服的男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躺在那里,五官还没完全长开,昨夜宴会蹭脏的裤子还没来得及更换,心还没来得及变得刚硬残忍,第一次挥刀,第一次失去左手,第一次像女孩子那样尖叫……每一道门都是一张过滤网,优柔寡断和不坚强的生命被无情地剔掉,花哨的招式和伪装成勇敢的恐惧全部被斩落于地,这是最快捷的战士培训法,做不到标准动作的成员被罚永久入睡。余下的那些人,肩膀或宽阔或薄窄,手腕或粗壮或纤柔,头脑或灵敏或迟缓,手里的兵器或利剑或破铜烂铁……只有一样是百分之百的相同:那双眼里的光,不灭不熄。 ----陈奕潞
30、大人们总是一面抱怨这个世界伤害了自己,一面拿着刀子毁灭世界。他们总是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金子不够多、妻子不够漂亮、儿子的官位不够高、奴仆的脾气不够乖顺、宠物狗的毛色不够鲜亮……他们总是想要更多,比第一更高,比最好更好,比永生不死更长寿。他们看不见阴沟里有小孩子饿得快要死掉,他们把牛奶倒到水沟里,把吃剩的肉丢给自己的狗,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不,他们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飞得更高。他们不知道自己仍然和小时候一样,一受到伤害,就只会抱怨,只是他们小时候是摔玩具,伤害自己的妈妈;长大后则是杀人,伤害别人的小孩。他们以为自己是成功的大人,实际上,他们只是危险的小孩。 ----陈奕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