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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甲实习生:从厕所清洁工到主编
日期:2017-11-07 作者:刘锋 阅读:

花甲实习生:从厕所清洁工到主编

无法从事钟爱的文字工作后,58岁的刘锋在招聘网站海投简历,很快得到了一家歌厅会所的青睐。

接上:58岁,我在北京做职场新人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242 个故事

转眼到了2011年6月。在不到四个月时间里,我换了七家公司,搬了三次家。最后我搬到了一个群居大院,院子里有80多间小平房,都是小于8平米的,没有暖气,没有卫生间,只有四面墙和一张旧床,屋顶是大约20公分的楼板,好在很便宜,月租金只要500元。

房子安顿好后,我立即再度投入到求职中去,一整天都盯着电脑显示屏。眼看着带来的钱只出不进,再这样下去,恐怕没办法在北京生存下去了。我的求职范围只好不再局限于编辑工作,只要是觉得自己能干的,就可以尝试一下。

我找到了一家工艺品销售公司,销售工作一般没啥门槛。网上说的是要大专以上学历,其实,初中学历也要。只要你嘴巴好使唤就行。

按照这家公司老板的安排,我周一去上班。

一进门,一个看上去很顺眼的小伙子瞪了我一眼,“你找谁?”

“我是来公司上班的。”

“我们这里只招年轻人,不招50岁以上的。”他竟一眼就看出我超过50岁。

可我还是想赖在这里工作,“哦,我没有搞错吧,今天是周一吧?说好的,你们公司刘老板上周五电话答应让我周一来公司上班。”

“那好,我这就电话问刘老板。”

狼狈等待他核实,担心着电话那头的刘老板会变卦。

“你可以留在这里开始工作。”小伙放下话筒瞅着我说道。

我苦笑着点头。

公司看上去不超过12平米,我被安排在紧挨门口的位置。

小伙给我递了三张4A纸,一张销售话术和两张客户通讯录。小伙还嘱咐我:“当你打电话给客户时,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介绍公司和自己在公司的身份,引起客户的兴趣,设法让客户愿意继续听下去。”

我虚心地“嗯,嗯”着。

电话很脏,话筒和按键上都淤积了黑色的污垢,估计很久没人用过它。

当我按照客户通讯录开始拨打电话时,我睁大着眼睛反复背诵开头的那句话术:“喂,你好,我是北京天财工艺品公司。我叫刘锋,是这样的,我们这儿有第五套人民币,看您需要吗?”

对方“不需要”三个字还没说完就挂了电话。

整整打了一个上午电话,嘴上起了一个泡,一单生意都没成。我的耐心开始坍塌了。公司六、七个人都整整打了一上午电话,谁都没搞定一单。我觉得自己在这里是耗不起的。当过几年文联主席的我,现在干销售,隔行如隔山

午休的时候,我走过去吞吞吐吐地对小伙说:“小兄弟,很抱歉。我真不适合干销售。”

“好的,那下午就不要来了。”他眼睛一闪,快速反应道。

二 

我饿着肚子爬到附近一家开在二楼的网吧楼梯上,两腿一软,一下子跌倒在第四、五级台阶上,下巴磕出紫色血痕。爬起来,拍了拍尘土,继续走上去。到机位坐下,往各大招聘网站铺天盖地批量提交简历。

招聘网站上一个醒目的标题吸引了我:“私人会所高薪诚聘男女兼职日结3000以上”。

出于本能,我迅速否定了兼职日结3000以上的职位,这似乎并不是我能胜任的工作。再往下浏览,我发现了“兼职调查员”的岗位。月薪3500元,还不用坐班,工作时间自己掌握。

这家会所在网站上留下了署名“高经理”的手机,我打了个电话过去,当我表明要应聘会所调研员职位时,对方一口答应,让我带上身份证下午3点去面试。

下午3点,我按地址找到了这家会所。门脸并不大,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灯火辉煌,看上去并不起眼。门顶横挂着镶有“蓝色梦幻”四个大字的长方形灯箱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我迟疑了大约三五分钟,还是挠了挠头发,整了整衣领和两袖,走了进去。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大厅,她问我找谁,我说是找高经理面试的。“稍等下,我去喊。”她指了一下挨门口的长沙发,对我说,“你先坐那儿”。

不一会,高经理从二楼下来了,他扫了我一眼,问:“带简历了吗?”

“带了。”我把简历递给他。

他瞅了一下我的简历,递给刚才的女人,跟她说“你和他谈一下。”就又上二楼去了。

女人看了一眼我的身份证,又走马观花地看了我的简历。随后她简单问了几句我的情况,就告诉我:“调研员主要是对北京歌厅会所进行明察暗访,了解客流量、营业额、员工待遇情况以及会所规模等等。你的工资是月薪3500元,工作时间自己掌握。另外,会所都是统一着装,整套西服800元,会所规定,员工入职先缴800元工服押金,如果因故离职,会所如数退还押金。”

砰…砰…砰,我的心在跳,高经理从二楼下来了,问那女的办理了入职手续吗,那女的瞅了我一眼,淡定地说:“马上办。”

我有类似被绑架的感觉,钱在我兜里完全可以不掏,但我就是把它掏出来了。

我问高经理:“定做衣服是不是要量尺寸?”

高经理笑了一下,说:“你站起来,我现在就给你量。”

他大概用手比划了个尺寸,就说:“我知道尺寸了,放心,做出来肯定合身。”

我心里有些陶醉,将来穿上这合身的工服,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添些老来风流呢,内心有点急迫问:“衣服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快,三五天吧。”高经理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接着告诉我:“你不在这儿上班,你去的是我们另一个会所,在成寿寺那边。你明天直接去那边上班,那边是刘经理负责,我给他打个电话,你明天直接找他。”

看得出来,这个高经理不简单,人家指不定在北京有很多家会所。

第二天上午9点钟准时到成寿寺,这家会所看上去比之前那家更气魄。

我在一个小房间等着,想赶紧让经理吩咐我具体工作任务。房间是会所的一个包厢,昏暗的灯光让我有些眩晕。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刘经理还没来,我一连打了六、七个电话,他都不接。

我到一楼大厅找到服务员,他直接拨通了刘经理电话。服务员挂了电话对我说:“刘经理让你稍等,他马上来。” 

我赶紧上二楼那个包厢继续等。

不一会儿,刘经理进来了,一脸恼怒,出口就骂:“你他妈的,我那儿忙死了,你一会一个电话骚扰我,着急抢死啊?!”

我吓得不敢吱声。

刘经理往沙发一坐,取出一张打印着文字的废旧A4纸,翻过背面,掏出碳素笔低头写着些什么。

大约三两分钟后,刘经理把A4纸往茶几前一推,眼都不挣地说:“给,按照这上面写的十几家会所,明天去调查吧。给你20天时间,把那些会所的所有信息,包括会所老板和总经理的手机号都问清楚了就行了。”

第二天,我七点钟起床,用电饭煲煮了一碗挂面。来北京后天天在大街小饭摊买饭吃,尽管吃最便宜的,也不划算。我就买了一个电饭煲,还买了五斤大米,一些挂面,和一块砧板。菜刀我没买,我有一个水果刀,反正我切菜也不多。一大碗面,用筷子捞不了两口,就没面条了,满是一碗汤,我连汤带面一齐送到肚子里。我真讨厌自己,怎么越是老了,越是比年轻人都吃得多。

莫文祖图|刘锋的午餐,青菜炒青菜

把那碗挂面迅速扫荡完毕后,我揣上那张写有会所名称的A4纸,出发去我的第一站目标

我缓慢地迈进这家会所,心虚得直冒汗。耳朵里听不清楼上楼下放的是什么音乐,只觉得嗡嗡作响。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东张西望地想窥视什么?我极力地镇静着,轻步走进把台,问一个女服务员:“请问你们会所总共有多少员工,知道吗?”

她头一摇,说:“我不知道,请问您问这是什么意思?”

眼神有些难堪,心虚地说:“没啥意思,就随便问问。能告诉我你老板手机号吗?我想直接找老板谈个业务。”

女孩没有给我老板的电话,但是告诉我可以去二楼找业务经理。

当我沿着步行梯爬到二楼后,我开始犹豫了。我担心见到业务经理后,被问出破绽。业务经理姓王,一见面还给我递了一张名片。

我谎称自己是刚组建公司的行政经理,还未来得及做制作名片,还说自己公司以后会经常来这里吃饭娱乐,要长期合作。王经理听了对我更殷勤了。

我身子往沙发后背一靠,装出有派头的坐姿,说:“我刚看了一下,感觉你们会所规模不小,差不多大小算起来够100个包厢吧?”

他以为是随便聊天,就如数家珍地给我讲了起来,会所包厢数、员工人数、营业额统统说了出来,最后他把老板的手机号也告诉了我。

这次调研就这么结束了,我获得了圆满的调研成果。这也是我初来北京第一次收获到成就感。我宁愿相信好运开始了,不想再面对接二连三的失败。虽然,这份工作并不是很体面。

当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听说我在会所工作后,正在念警校的儿子感到非常不满。

爸爸,你在北京就干那种工作?”

“适合我的工作人家公司不要啊。”

晚上回到出租屋一个人喝酒,喝得头昏脑胀。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微和无能,居然想靠暗道挣钱。之后儿子连续给我打电话多次,要我停止做这种工作。尽管我不甘心轻易放弃这种工作,但也只好放弃。

直到最后,之前说好的西服也没有发给我,那800块钱也没有退还。

12年,我从刘家窑搬到亦庄南海家园的一个一居室,在北京的南六环。没别的意思,一居室月租金1200元。

我开始从大红门进服装,在南海家园早市摆地摊,卖服装和一些玩偶。

我每天拉着大妈买菜的那种小拉车,载着十多件春夏服装和玩具熊进入早市,努力让自己放下身段,卖力吆喝。

我心里很明白,只要扑下身子,没有干不成的事。可半个月后,我渐渐意识到地摊怕是摆不下去了,每天卖不出货,戴红袖章的市场管理员照样一分不少收地摊费,挣的钱还不够地摊费,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不会喊,不会卖,不会吸引顾客。

我只好停掉了做小本生意的念想,没有卖出去的衣物和玩具也舍不得扔,只能堆在家里放着。

莫文祖图|刘锋卖剩下的毛绒玩具

没过多久,我又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亦庄开发区的一个写字楼里上班,这工作对我来说绝对是崭新的:保洁。物业经理安排我每天负责打扫将近七千平米的地下车库。这幢写字楼之前商户入住少,地下车库多半车位闲置。随着商户不断入住,物业公司要对地下车库实行每日清洁管理。偌大的车库从来没有打扫过,满是胡乱堆放的杂物,地面积满了灰尘,男女两个厕所的粪便池被卫生纸堵得严严实实。马桶水根本无法冲下那些死死粘结成的卫生纸团。我不得不戴上上塑胶手套蹲在马桶槽边一点一点地挖出那些卫生纸。

物业经理来检查我的工作进度,见此情景不由得夸了一句:“还是老同志干活实在!”

这男女两个厕所,让我腰酸腿疼地折腾了整整一天。

月薪1800元,一分不会少。物业公司经理绝对不会压榨我,我那么任劳任怨,他不会坑我工资的。

地下车库中,一切全都没有了。我对轰轰烈烈事业的兴趣突然淡薄,我再也不能幼稚地把自己想象为未来创造惊涛骇浪的人物。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愿意回去,对他们宣布:我失败了。

在地下车库做了一个月保洁,领到的工资交完房租就没剩下多少。妻子得知我在北京做了保洁,又气恼又担心。她在电话里唉声叹气,那之后她两三天都吃不下饭,病倒了。

这样下去不行,我还是要去找一份体面的适合自己的工作,让妻子放心。我重新振奋起来,在北京到处面试,终于,有一家文化公司聘请我做主编的职位。 

*这是《花甲实习生》的第二篇,未完待续。

作者刘锋,北漂七年,原河北蔚县文联主席

编辑 | 赵枢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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