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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品评《红楼梦》39:巧妇难为
日期:2017-10-18 作者:玲珑 阅读:

玲珑品评《红楼梦》39:巧妇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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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品评《红楼梦》

凤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同理,再精明强干的管理者,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不是光有聪明才智就可以解决的。

《红楼梦》的七十一回,写到了贾母的八十大寿。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从十几岁入贾府当重孙媳妇开始,到现在自己有了重孙媳妇,见证了贾府从起家到鼎盛再到盛极而衰的整个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贾府就如同年迈的贾母一般,外表看上去精神矍铄,荣贵已极,其实内里早就暗自衰败,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走向衰亡。

尤氏在贾母八十大寿那日,发现“大观园正门和各处角门并未关好,连上夜的人也没有”,至少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大观园内婆子晚上聚众赌博之风愈演愈烈,只顾玩乐,疏忽职守,已经严重影响园内的正常秩序。就算我们寻常人家,平时夜里大门不关也非寻常小事,何况是众多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住的大观园?贾母大寿宁荣二府大宴宾客,鱼龙混杂,万一有不法之徒混入大观园中胡作非为,那些红楼女儿的性命脸面还要不要了?

第二、宁荣两府仆从人心涣散,分崩离析之象已经显现。尤氏是管家奶奶,自然知道夜不闭户的厉害,所以她才会派身边的贴身丫鬟银蝶去找管家奶奶查问。谁知二门外鹿顶内的婆子一听是东府的奶奶(尤氏)要传人,不仅不从,还说出“各家门,另家户”的混账话来。要知道,宁荣二府并未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仇敌忾,休戚与共。这两个婆子虽然是荣国府内身份最低下的下人,对这点也应该是心知肚明的。能说出这种话,恰恰说明凤姐病了之后,荣国府对下人的约束松懈了不少。宁荣两府这棵连体大树,从最细微的枝叶上开始腐烂。

俗话说见微知著,曹雪芹写小说素有神来之笔,从这件芥豆之微的小事中,揭露了荣国府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势力范围。

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本不管事,因素日与这几个婆子不睦,所以掺和在里面,传言递话,煽风点火,公报私仇。

凤姐则秉公办理,按照家规将这两个婆子捆了等尤氏发落。看此时凤姐漫不经心态度,云淡风轻的举止,就知在她的心目中,这种事根本不值一提,极好处置。只是聪明精干如凤姐始料未及的是,此事发展到最后会远远超脱她的掌控,给她带来奇耻大辱

而另一边,被捆的两个婆子其中有一个是邢夫人陪房费大娘的亲戚,所以费大娘来找邢夫人求情,以求法外开恩。

只是费大娘说话非常有技巧,她求情的时候只字不提她的亲戚玩忽职守,口出狂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与东府大奶奶的小丫头斗了两句嘴”,是凤姐小题大做,在老太太千秋的时候还要乱做威福,折磨下人。邢夫人本就因为贾赦要娶鸳鸯做小老婆一事怨怼凤姐,况凤姐平日理家,言出必行,何等威风八面;邢夫人作为凤姐的正经婆婆,却如隐形人一般,处处不受重视。故邢夫人想借此事之机,好好给凤姐一个下马威。

邢夫人特意在大庭广众下为那两位犯了事的婆子求情,就是为了当众给凤姐难堪,挫凤姐之锐气,长自己的威风。所以邢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暗藏锋芒。

明明是两个婆子出言不逊,得罪了尤氏,凤姐秉公办理,到了邢夫人的嘴里,却成了凤姐自己因为生气而迁怒两个婆子,却对她们的不当言行只字不提。并特意指名是周瑞家的捆了两个婆子,因周瑞家是王太太的陪房,且平日不管事,是没有资格随意拘禁下人的,看似毫不经意的一句话,立马将王夫人也拉下水,暗指王夫人纵容或是默认凤姐乱做威福。

然后邢夫人轻轻巧巧地将自己置身事外,把贾母作为求情的挡箭牌。老太太的千秋为上,对外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对内怎可意气用事,折磨下人?暗指凤姐作为管家奶奶不识大体,不顾老太太千秋的好日子,滥用权柄,缺乏宽仁待下的胸怀。

邢夫人看似求情,实则指责,表面上听起来合情合理,宽柔大度,暗中却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凤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和诬陷,连忙口里连珠炮似的为自己辩护。

在凤姐的心目中,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治理如贾府这般的大户人家自有规章可寻,两个婆子出言不逊得罪了尤氏就要受罚,与老太太是否千秋无关,更非自己滥用私刑。而且以凤姐的聪明才智,她已猜到其中有小人挑拨,以讹传讹,将一盆脏水都泼到她的头上,所以她话语之中,口口声声“不知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暗指邢夫人偏听偏信,不调查事实真相就当众发难。

如果说邢夫人和凤姐这对婆媳的对峙是扑朔诡谲的“罗生门”,那尤氏就是掌握“真相”的解铃人。

可惜,在有些时候,真相往往是最不重要的,人心向背才是关键。

凤姐大闹宁国府,逼死尤二姐的时候,可曾想过给尤氏留下半分颜面?

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尤氏“投桃报李”了。

一句“连我并不知道,你也太多事了。”瞬间将凤姐的“秉公办理”变成“多管闲事”,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乎这件事,你瞎掺和什么?

如果说邢夫人的话让凤姐刺耳,尤氏的话让凤姐刺心,那么王夫人的话,才真真让凤姐伤心绝望

王夫人说“你太太说的是”,立马就与凤姐划清界限,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虽然是我的内侄女,但你既然嫁入贾府,邢夫人才是你的正经婆婆。哪有儿媳妇和婆婆犟嘴争辩的道理,自然是以你婆婆的意见为尊。

凤姐刚才强调,她之所以捆了那两个婆子,是出于“礼节”。王夫人马上说“珍哥媳妇也不是外人,不需要这些虚礼”,就是从根本上否定了凤姐的“秉公办理”的说法,认可了邢夫人求情的合理性。

那么王夫人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凤姐放人呢?

因为邢夫人刚才发难,特意指出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在贾母八十大寿的时候捆了两个婆子,老太太的千秋固然要紧,但在王夫人的心目中,更要紧的是自己那至贤至孝的名声,绝不容许在这种小事上留下半分污点。

所以到了关键时刻,王夫人心里的天平微妙地倒向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她选择牺牲凤姐,保全自己“慈善”的颜面。

凤姐从小就性情爽利,言语精干,行事又是雷厉风行,杀伐决断,有大将之风。

若为男子,再熟读诗书,必可金冠紫裳,封侯拜相。

可惜她身为女子,一生拘禁于四方天地之间,语不可妄言,行不可妄动。

治理荣国府,是她大展才华的绝佳舞台。

万千冗杂事情在她手里调度,多少人情客礼于她口中斡旋。

为此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她也因此荣耀加身,获得交口称赞

但是,在大厦即将倾颓的前一刻,凤姐发现,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不是光凭聪明才智就可以解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同理,再精明强干的管理者,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幽微精深的人性,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人人称好。

在贾府鼎盛的时候,治理荣国府如行走大道坦途,稍有阻碍也如路间的石子,都不够凤姐一指甲弹的。

但是在贾府日渐衰败之时,治理荣国府却如穿着绣花小鞋走钢丝,左支右绌,前后为难,每一步选择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即使步调丝毫不乱,也可能引发锥心的疼痛。

面对这样绝望而冰冷的现实,要强的凤姐甚至可怜到无一人可以倾诉,只能在自己的房间无声啜泣,唯有一盏孤灯可知她心里的委屈和烦难。

对于这件事的是非曲直,老太太作为荣国府曾经的管理奶奶,现任的一家之主,自然是心如明镜,洞若观火。

只是她自己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明言“袒护”凤姐,所以特地派她的私人特助鸳鸯,在合适的场合,表明自身的立场。

在这件事中,老太太与凤姐共同站在“礼法”这边,而王夫人和邢夫人则站在“人情”这边。

只是老太太与凤姐处理此事,纯粹出于“公心”,并无私情可徇。

而两位夫人,看似尊崇长辈,宽仁待下,实际上一个是挟私报复,给凤姐没脸(邢夫人),另一个则是假装慈悲,维护自身的名誉(王夫人)。

但有一点是共通的,无论在邢夫人的心中,还是在王夫人的心中,都不曾有半点慈心怜悯体谅凤姐理家的辛劳与心酸。

接着又发生贾琏向鸳鸯“借当”一事。

堂堂一个公府之家,连几千两银子的周转都十分困难,贾琏竟然挖空心思去求鸳鸯,要把贾母暂时用不到的几箱金银家伙拿出去典当,还要等半年之后银子周转回来才能赎回。

就此事我们可以看出,荣国府对外的排场是何等的奢靡,而内里的财政开支又是何等的坚困。

沉重的财务需求已经压的当家人(贾琏、凤姐)喘不过气来,只能整天拆东墙补西墙,辗转腾挪,勉强度日。

那为何荣国府会有那么大的开销呢?

我们可以从贾琏“借当”的话语中找到蛛丝马迹

恰恰是因为元春的封妃,使荣国府早已入不敷出的财务状况更雪上加霜

元春的判词是“榴花开处照宫闱”,五月的石榴花的确明艳照人,在百花早已凋零的初夏独自绚烂,就好似现在的荣国府,在每一代都降等承袭,俸禄递减,又没有额外产业进项的情况下,空维持着一个皇亲国戚,豪门公府应有的体面与开支,内囊却早已被掏空殆尽。

对于贾琏的请求,鸳鸯虽未立即应允,却也没有不悦或犹疑的神色。

想必她是想回去先请示老太太,再做定夺。

所以凤姐问起来,贾琏才会说“虽无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

贾琏想烦劳凤姐帮着在鸳鸯面前再敲敲边鼓,但是听说凤姐想要在这笔借来的银子里面分红的时候,立即勃然大怒

因为贾琏明知凤姐可以拿出三五千现银,他宁愿绕远路去问鸳鸯借当,也不愿向自己的妻子开口。

可知,贾琏与凤姐的夫妻情分已经淡薄到“相敬如冰”,只讲利益,不认情谊的地步。

如今只是烦劳妻子说句话,妻子都要雁过拔毛,从一千两银子中抽一二百两出来花花,贾琏自然十分不悦。

他用眼瞪着出主意的平儿,其实是在警告王熙凤:你要谨守做妻子的本分,不要闹的太不像话。

面对丈夫的指责,王熙凤却采用了最最尖锐而欠妥的方式来回应和反击。

与其说是分辩和倾诉,到不如说此时王熙凤把贾琏当成了“情绪垃圾桶”,将近日所受的委屈烦难一股脑儿的倾倒出来,让贾琏来代替她承受这排山倒海的压力与不悦。

王熙凤是王家的千金小姐,嫁入贾府自然带有丰厚的嫁妆,所以她数落起贾琏来,简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有三千五万,也不是赚的你的。”

“我们王家哪来的钱,都是你们贾家的!”

“把我们王家的地缝扫一扫,就够你们贾家过一辈子了。”

事实归事实,但是王熙凤这么说,戳的是贾琏身为丈夫的自尊,伤的是她与贾琏之间所剩无几的夫妻感情

夫妻之间,就算钱财两清,也是最最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

王熙凤只图口舌之快,不顾贾琏身为丈夫的尊严和脸面,其实是在挖自己的墙角,将她自身根本的安身立命之所,腐蚀的一干二净

凡鸟偏从末世来,凤姐此时看似风光,但是丈夫憎恶她,婆婆嫌弃她,姑姑不顾惜她,下人既惧怕又憎恶她,她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在四面荆棘之中,也觉得举步维艰,寸路难行。

总有一天,她将举目四望无人顾,哭向金陵事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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