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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妍:窦红宇的叙事
日期:2017-09-22 作者:翟妍 阅读:

翟妍:窦红宇的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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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窦红宇先生的时候,先是听说他是云南籍作家,才学渊博,又写过很多让人过目不忘的作品,如《一路花瓣》、《你带我回家》、《斑铜》,还有正在出版社等待排版的《大地生》。都是长篇,就总感觉云南会因他而骄傲起来,因为,很多作家,穷尽一生,能写出一部像样的长篇就很了不起了,而窦先生,正值旺年,却著作等身,后面的路,谁晓得他还会有怎样的身手呢?

后又听说窦先生生在曲靖,乍听来,像取经,便觉得他是个取经人。写作的取经人。曲靖是他的住处,取经是他的去处。唐僧取经去西天,窦先生取经去他的“小县城”。那 “小县城”,不是曲靖,是他一个人的西天。

感觉他是在三十年前就往西天赶了,没经历唐僧般的九九八十一难,倒是《一路花瓣》洋洋洒洒,走得有些惬意。只是,走着走着,抱着《斑铜》睡着了,而后,再跳出来时,是5年之后,向大家高傲地宣布,他写了《大地生》。

用5年时间打磨一个长篇,有点拽。毕竟,一个作家隐了太久,有被遗忘的嫌疑,再出山的时候,要么有镇山之宝,要么有足够的定力。而这些,窦先生都是胸有成竹的,二零一六年的一个中篇《青梅了》,像问路的石头,投出去,便中了《十月》的门。二零一七年再投,依然《十月》,《红霄屋》声名鹊起。

《红霄屋》搭建在窦先生构建的小县城边缘。他那样连同砖瓦一同拼砌,就硬生生盖起一栋爱的小屋,那神情专注的样子,让我觉得漫山遍野找矿上的破烂的秦眼镜,就是作者自己。他是个拾荒者。在小县城里,专挑旮旯胡同走,专拣旮旯古奇的东西,宝贝似的,腰上别点,腕子挂点,肩上背点,手上拖点,通通倒腾回家,要攒一座金山银山似地堆在一起,用得着了,翻出来,一夜之间变废为宝了。

秦眼镜,小知识分子。心细。总想在乱糟糟的日子里弄出点甜情蜜意来。“煤矿停产了,工资也没有了,这婚,只能将就着结了,只是,委屈了张芬。”这说了委屈,是偏偏又不想让她委屈,因为她委屈了,他就要落泪。他宁愿把自己的能力折腾到极限,也要见她笑,见她那两个大酒窝。秦眼镜为爱情倾尽全力。窦先生为写作搅尽心思。而我,在《红霄屋》里遇见像张芬那样的女人,又觉得是值得天下所有的男人去为她受折磨的。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因为,在这样一个时代,人的爱情观都变得毫不纯粹,尤其是那种漂亮的,或者自认为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大多,都有那种“明明可以靠脸吃饭,我干嘛还要去拼人生”的人生信条,如果再多上张芬那样的两个大酒窝,就更会飘飘然起来。就算踏实一点的,打算找个人安安分分结婚,那也要七财八礼和男方讨价还价,图个一嫁永逸。

而张芬呢?认定了一个穷兮兮的小知识分子,就死心塌地把自己托付给他了,七财八礼免了,连个婚房也没有,要盖,连个地界也没有,好不容易选了人家的猪圈,却又连盖房的材料也是拼凑起来的,垃圾垒建出来的房子,美其名曰红霄屋。张芬,想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守住她的爱情。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就凭这,她可以让爱她的男人为她受再大的苦都觉得生活是甜的,所以,在下村煤矿刚停产的时候,秦眼镜还郁郁寡欢,还整天抹眼泪,可张芬一出现,他就又活过来了。美好的爱情,能让彼此重生,前提是,遇见张芬这样的女人。虽处边缘,却积极生活的女人。

卡夫卡说,无论什么人,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 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儿笼罩着你生活的绝望。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

窦红宇先生的生活里应该没有绝望,也没有废墟,据我所知,他生活在书香之家,父亲是教授,母亲同样是个教员,生活无忧,从小爬东爬西只顾得淘气,所谓的底层生活,离他很遥远。但一个作家,他天性的悲悯,总会让他比常人多开一双天眼,让他看到那些本来不在他生活之内的东西。他绝望的,是底层人的绝望,忧伤的也是底层人的忧伤。

记得和窦红宇先生的几次交谈中他都提到过,作家要有自己的土地。那样的话,是在隐透着,他那样的城里人,没有故乡。或者可以说,他的生活里同样没有废墟。他却偏偏把美景开垦成荒芜,他要弄出一片自己的领地,在那里种下一群人,让他们把生存和精神都依附在他那片领地上,让他们在那样的载体上,长出哀伤和喜乐。他本想让他们像童话一样活着,可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他亲自帮一对相爱的人垒建起来的红霄屋,在现实的摧毁下被推倒了。他知道童话里的人会长大。长大,得经历,那过程,就是看着美好悄悄流逝,顺着手指缝溜走,抓也抓不住。窦红宇先生的笔已经触碰到了生活的细部,他笔下那些纷纷杂杂的人群,笑得有些悲惋。

单从对窦红宇先生的创作资历上来讲,我是敬仰的,但同样作为一个写作者,我总试图透过一个人的作品洞穿他的内心。窦红宇先生在表象上总给人的一种玩世不恭桀骜不驯,对世事不屑一顾满不在乎的感觉。可只要谈到写作,他就收不住话题,思维如泉水样绵绵潺潺。在这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代,写作是一件需要极大的耐力才能坚守下去的事情,而对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来讲,能把创作的激情和对文学狂热保持得一如当初,这说明他的情怀还在。他在创作的时候会忘记生活中的常态。他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他本身看起来更加接近的神性,这是艺术之神对他的垂爱。

《红霄屋》里看似随意的说话,骂骂咧咧的一幅纨绔相,是一种实实在在的错觉,现实里,他会坐在路边听弹木吉他的男孩唱歌而出神,坐下来听上许久,丢下一把零钱,眼睛湿湿地走开。去了某个山区,因为见一个小女孩可怜,拿出工资的一部分,许诺人家供你到大学毕业。

《红霄屋》总会让人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人物游离小县城边缘,孤独平凡,却努力活得精彩。窦红宇先生,努力给他的人物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他爱他们。爱秦眼镜,爱张芬,甚至李大膀万老撇和每一个矿工们他都爱到骨头里去了,因为,他对他们汗毛孔里的煤灰和花裤衩上的名字都了如指掌。像一个整天坐在矿井边抽烟的老者,看着他们“一声喊,说好你个李大膀,你这是在欺负我们下井的,姐妹们,把他裤子脱了,今天老娘们倒是要瞧瞧,他那大短裤上,到底绣了几朵花!话音一落,女人们蜂拥而上。李大膀知道惹了众怒,忙四处躲。矿区的女人,谁不是矿工们选出来的精煤坨坨?性子烈得一点就着,李大膀哪儿躲得过?三两下,就被女人们按翻了,跟杀猪一样,嗷嗷叫起来。”他就那么笑眯眯地,吐着烟圈,一笑一笑的。如此,悲悯是从窦红宇先生骨子里长出来的。

《红霄屋》字里行间都渗透出深厚的社会经验和生活阅历,窦红宇先生,早已在那样的经历里,剔除浮躁和骄横之气,心平气和娓娓道来一个故事,把自己的心境融入到小人物沧桑的命运里,并赋予了时代的意义

有人说,“文学关注具体的人,它对体制的不苟同,对社会问题的介入,也应该站在人的立场”。窦红宇先生让《红霄屋》和读者产生亲和力。里面的人物不仅平凡和简单,张芬和秦眼镜如同尘埃一样舞动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骄傲和苦恼,像一粒细小的尘埃一样那么低、那么低,低到微不足道里去了。他不是要在自己的作品里编织一个多么复杂和离奇的故事,他深知生活不尽是波澜,能在最平凡的小事里透视出世界的微妙,是一个作家当具备的品质和修养。《红霄屋》轻而易举地就让读过它的人照了一下镜子。打开了一个新的人生价值观

云南地处边地,横断山脉把窦红宇先生与主流文化“横断”开来,尽管他把自己规划到被主流文化抛弃的一类写作者里头,说自己是个旁观者,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瞧着文化中心的主流们热闹着、风光着,但他还是玩出了一个人的精彩。几十年不会变。窦红宇先生被主流文化边缘,《红霄屋》里的人人事事被大城市的纷纷扰扰边缘。他和他笔下的人物一样,如寂静山顶上的一片杜鹃花,打苞,开放,平淡的生活因了他们而加了一抹亮色,寂静的山顶因了他们有了人间的烟火。

在《红霄屋》里邻居间撒着欢儿的玩笑话,破铜烂铁的生活积累,让每个人都脚下生根,像参天的大树,抓着泥土。这些,把让窦红宇先生的创作与文化中心的主流们从本质上区分开来。抛开其它的不谈,与京城、上海和江浙等地的作家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小说创作的人物形态上与他们的不同,窦红宇先生的人物,是辽阔世界里的一滴水,是苍茫大地的一粒沙,是苍穹底下的一颗星。是无可替代的,是天地间的万灵。因此,《红霄屋》所体现出来的气质,也是生机勃勃的,是向下和向内的,是对小人物和底层充满了敬畏之心的,是野的,是从内心深处朝精神领域探索的。

窦红宇先生的写作不靠小聪明,不靠技巧,不靠时髦的姿势和腔调获得一时之利,他曾说过,那是主流文化们最容易得到的。他的写作,只走一条路,用一种姿势,一种步伐,每天孤独地爬。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爬到顶。不管是短篇、中篇还是长篇,他都有耐心和等待。他说,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怎么都不是。

这让我想起了他在创作《红霄屋》之初时的一些事情,那时候,他稍显烦躁,总为不能突破自己而发愁,他发愁的方式很特别,是同一群朋友去打麻将,一边打一边埋怨自己牌打得臭,明天还会去接着打。感觉他会因为写不出小说而就此颓丧下去。但生活总是向好的,他在麻将里大约是输了钱,也或许是赢了太多,怕被人家扁,便突然宣布要去体验生活了,背着包,估计还认认真真刮了胡子,就奔着某个小县城去了。一呆三五天没了音讯,再出来,先是哈哈大笑,而后,说,老子有的写了。

就真的开始写了。

他到底是个写起文章来比打麻将更认真的人,一写就要藏起来两三个月,像是盗洞的老鼠,盗到深处,衔着泥土送出来,摆在他的洞口,对人显摆。非要人给几句建议才罢休。

关于建议,他又是听了便很虚心那种, 人家说他好,他自己美不自收,人家说他不好,他就认认真真去琢磨,定要找出是哪里不好来,修修改改,直到被人家认可为止。他对他的读者,总是负责的。

年初的时候和窦红宇先生做了一期访谈,他在访谈中说,“小说不是拼命拼出来的,更不是像当年买个房投个机就可以占个便宜的。小说是讲述者的地盘!小说需要全身心的付出!而不是全身心地使小聪明!所以,小说需要叙述的智慧、叙述的才华和叙述力量……与此同时,贯穿始终的,是想象力、观察力和表现力,是一个讲述者真诚的腔调和真实的目光……所以,小说的才华之于诗歌和散文,是另一种才华……是在叙述之流上缓缓流淌的波光,大多数的时候,它是平静的、沉缓的、隐默的……它在不停的顺流而下和逆流而上中悄悄积攒着巨大的能量。所以,小说需要巨大的耐心,需要沉得住气……这种活计,一般不适合太聪明的人做!尤其不适合耍小聪明的人做!”这些,我信,因为我知道窦红宇先生在创作上是虔诚的。就像秦眼镜对张芬的爱情,就算一切会遭遇现实中这样或者那样的冲击,但守得住初心,一切总会更好。

张芬和秦眼镜的爱情会更好,因为,他们是那样好的人,会在废墟中重新盖起爱的堡垒。关于《红霄屋》无需赘述,好的作品,读者可以从无数个方向得到收获。

而对于作者,他的笔,因了他的情怀,注定会拨动更多人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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