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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红宇:故乡
日期:2017-09-25 作者:窦红宇 来源:十月杂志 阅读:

窦红宇: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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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在云南师宗县。小县城,小地方,相隔曲靖一百三十多公里,走高速公路,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故乡就是老家,对于我来说,就是我童年记忆最快乐的部分。因为,家在曲靖的我们要回老家,在交通不便的年月,通常都是要遇上过年之类的大事情的。我记得有一年,我们全家回家过年,晨五时即起,一家人大包小包提着,来到公路边,等一辆半个月前就约好了的油罐车。那车摇摇晃晃,在路上走了将近六个小时,才来到那个炊烟缭绕的小县城。我们要在县城里再住一夜,第二天,要么搭上马车,要么挤上一辆塞满了箩筐、扁担和人的肩膀脊背的班车,朝一个叫淑基的村子缓缓行去。

但是,不管怎样辛苦,很奇怪,回老家,永远是不会累的。

所以,故乡对于我来说,首先就是一串地名的迎面而来和缓缓驶去。比如西桥,车行至此,是要停下来吃顿午饭的,这个地方预示着回老家的路已经走了将近一半了。比如阴凉箐,那是一个最高的坡,爬到了这儿,大家基本看到了希望,知道下了坡就到师宗城了,我感觉整车的人到了这儿都会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醒过来,兴奋得使劲咳嗽打哈欠,嗡嗡的议论声让我至今都觉得那个山顶生动无比。比如鸭子塘,在我的记忆中路边总是有一辆卡车和一堆煤。后来知道那儿是有煤矿的,我甚至看到一些像矿工的人背着煤爬坡的身影,所以,后来关于煤矿的想象中,老是挥不去鸭子塘的这些情景。比如雨腊,这是一个对于我来说多么美好的地名啊,因为过了这个村,就到淑基了。我那体壮如牛的堂哥,每年过年,都要到这儿一个叫羊皮坡的地方,参加摔跤比赛。每年他都赢,都挂着红回来。他是我童年时代最崇拜的人。

紧接着,就到老家了。“腊山之西,惟淑惟基”——在我老家的祠堂里,写着祖先的这句话。过去不懂,现在来理解,仍然半懂不懂。我想,是不是祖先在告诉后人,我们居住的这个地方,一座叫腊山的高山之西边,惟因淑德贤良而可以成为定居之根基也。如果这样来理解,是不是“淑基”这个地名一下充满了诗意?要知道,老祖宗窦垿就是一个诗人,他写的岳阳楼长联,至今仍挂在岳阳楼前,和那座名楼一起,让后人嘘唏不已——“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但是,谁又忙得管顾这些呢?童年的欣喜快乐只忙得在乡间舍野肆意流放,路途的疲惫立刻就被迎面而来的浓浓亲情融化了。

所以,故乡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把挂面的味道。宽宽的自家压制的鸡蛋面,煮熟后挑进已经盛好腊肉汤的碗里,葱少许,油辣椒适中,之后,一块巴掌大的肥肥的老腊肉盖住,大妈笑眯眯端到面前,我到现在都觉得那是世间最美最香的味道,以至于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故乡的冬天是最温暖的。

故乡是一个个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弄醒的早晨,起来,推开阁楼的木窗,就明白了那些动静来自何处。要么是院子里有人在笼火,要么是有人扛着锄头路过,要么,就是有人赶着几头牛,慢悠悠朝山上走去。一阵紧似一阵的鸟叫声,也没有让这些动静停下来,等隔壁的院子里有妇人扯着脖子喊娃娃吃饭的时候,我看见,故乡炊烟四起。

故乡是夏天无边无际的苞谷地。我记得我们从淑基到竹基赶街去,近三公里的路,两旁全是绿油油的苞谷杆。四周是那样安静,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就是风在密织的苞谷叶间径直穿行的声音。天气最热的时候,风一动,我便嗅到了那一地丰腴稠密的芳香。

故乡是祖先留下的一块坟地。叶落归根,我们的传统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个意思。在淑基一个叫老坟树的地方,有我母亲的坟头。一块碑,上面刻着母亲的名字和我们的名字。一树经幡,上面飘扬着我们对母亲的思念和祈祷。记得一个作家因为家里的祖坟被修建高速公路迁移,曾痛心疾首地说过,他从此失去了故乡。相较于这一点,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因为早早便离我们而去的母亲葬进了祖坟,或者说,故乡能够有一块青山绿水的地方,容她安息,容我凭吊。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因为故乡淑基,我没有失去母亲。

我想,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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