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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娶妻的二叔
日期:2018-09-07 20:16:39 作者:嗅香 阅读:

不愿娶妻的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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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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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日子,随父亲老家奶奶扫墓,刚到村口就遇见了从稻田里干活回来的二叔。虽然距离上一次见面已有六七年,但二叔的背影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毕竟我也是在他背上长大的孩子之一。

  “二叔,二叔。”我摇下车窗,大喊了几声,招呼他上车。

  许是太久不见,二叔一时没认出我来,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想应声又怕应错。等车子在他跟前停下,他俯身看到坐在驾驶位上的父亲,眼睛一亮,咧嘴一笑,露出那种庄稼人特有的朴实亲切笑容。然后,他指着自己沾满泥巴和臭汗的衣服,后退几步用力拍了拍,一个劲地摆手,嘴里配合着“咦咦啊啊”的声音

  我知道,他是怕弄脏了我们的车,所以不肯上来。

  被我硬拉上车后,他很是不安。双腿夹紧闭拢,两只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挺直脊背,不让身体过多接触座椅,就连呼吸也是那样地小心翼翼,生怕在车内留下他的气味痕迹

  一路上,父亲自然地用家乡话同他拉起了家常。问起这些年家里的生活近况,他都笑着一一作答。唯独提及杜飞时,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沉默不语

  杜飞是二叔的儿子,但不是亲生的,是他从铁路上捡来的。

  关于杜飞的来历,在我很小的时候村子里就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一个霞光四射的黄昏,二叔在铁路旁的自留地劳作,一列火车在霞光中缓缓驶去之后,身后突然传来孩子的啼哭声,二叔循声找去,在两条铁轨之间发现了一个浑身紫红啼哭不止的婴儿,就在这时,另一列火车正从远处疾驰而来,二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婴儿抱了起来,他后脚刚跨出铁轨,那列火车就在他们身后声响隆隆狂奔而去。场面惊险程度,难以想象

  也就是这样,在一列火车驶去之后,另一列火车驶来之前,二十二岁的二叔有了一个儿子。几天以后,他给这个孩子取名杜飞。

  久久地,二叔不知所措地看着怀中啼哭声越来越响亮的杜飞,急得是抓耳挠腮,不由得也跟着哭了起来。当小家伙像小猪一样嘴巴胸口一顿乱拱,*着他的*咂巴嘴巴时,二叔才慢慢意识到他是饿了,然后他像捡了个金元宝似的,紧张兮兮地将杜飞藏在怀里,一路小跑回家。

  那时候,坐在院子里喂奶的母亲被风一样狂奔而至的二叔吓了一跳,起身后看到二叔怀里抱着个嘤嘤呜呜的孩子,又吓了一大跳。因为二叔连女朋友也没有,怎么突然就冒出一个孩子来。

  二叔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咿咿呀呀”地比划了一通。意思大概是说,杜飞是他捡来的,现在饿了,要喝奶。

  母亲放下吃饱熟睡的我,像接过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接过杜飞,一脸惊讶神色抱着杜飞往屋里走,接着没过几分钟,哭声就止住了。当杜飞吃饱喝足呼呼睡去后,母亲给他换上了一套我的婴儿服。

  灯火亮起,等父亲和奶奶从县城姑姑家回来后,看到摇椅里睡着一个穿着我衣服的陌生面孔,两个人顿时吓蒙了。先是父亲一路尖叫地冲到厨房,大喊道:“你这女人在家怎么带的孩子,女儿被人偷了都不知道?”奶奶抱着杜飞紧随其后,边走边抹眼泪,急得都快跳脚。

  推门而入,看到歪着脑袋趴在母亲的肩头*手指头的我,再回头看看杜飞,父亲算是彻底蒙圈了。然后,二叔又从头到尾详细讲述了发现杜飞的经过,一遍又一遍。不过,父亲他们还是将信将疑。因为那时候女婴生下被丢弃是常有的事,可遗弃男婴却鲜有发生,何况那还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这太不可思议了。

  一番商议之后,父亲他们一致同意让杜飞暂时留在我们家,等待他的亲生父母上门领回。对外就说,是城里亲戚家的孩子,孩子生母奶水不足,托母亲帮忙喂养几天。当然,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避免给二叔招来闲话。毕竟,二十好几的二叔孑然光棍一条。十里八乡媒人从未上过门,四处托人也都没有用哑巴已经让人避之不及了,眼下又冒出个儿子。

  听父亲说,二叔的哑巴不是天生的,而是十二岁那年生下重病,意外被乡下的赤脚医生开错了药,治成了哑巴。事后,奶奶带着二叔大大小小跑了四五家医院,也无济于事

  事实证明,杜飞从小就是一个求生欲极强的孩子。每天流转不同怀抱里的他似乎感应到了有随时被扫地出门的危险,所以才会表现得格外听话。每天一睁开眼就吃,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吃,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很少哭闹,还一点儿也不认生,任谁抱他都愉快接受

  一周,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了,杜飞的亲生父母始终没有露脸。这不禁让二叔怀疑,杜飞或许根本不是被遗弃在铁路上,而是他的父母想让杜飞被车轮碾死,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久而久之,这样的想法让二叔对杜飞格外疼惜。每天不管是睁眼之后还是入睡之前,亦或是从田间地头劳动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看、抱一抱杜飞。反正,只要一有空,他就抱着杜飞不肯撒手,两个人形影不离。再后来,营养不良的母亲没办法同时喂养两个孩子,杜飞被迫断了奶,改喝奶粉。毫无疑问,半夜起床冲泡奶粉、换尿布,这项光荣艰巨使命自然落到了二叔的肩上。对此,他乐意之至。

  每天夜里,二叔一听到杜飞的哭声,就像士兵听到号声一样,灵敏迅速一跃而起。接着倒水、冲泡奶粉、试奶温、喂奶,动作一气呵成。这般身手敏捷,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磨炼。有时候,人迷迷糊糊刚睡着,哭声又响起了,然后二叔又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喂奶、换尿布再哄睡。

  很多年以后,奶奶谈起我们姐弟小时候事儿,对杜飞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爸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带大,不知道花了多少气力,你要好孝顺他。”

  那段时间,时常能看到这样的画面:二叔靠着床头睡着了,杜飞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奶瓶塞在胸口的衣服里,贴着跳动心脏体温在为奶瓶保温时间久了,孩子饿醒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哇哇哭喊,而是伸手去摸他胸前的奶瓶。奶奶回忆说。

  昏黄的灯光下,一大一小,就那样安静地熟睡着。

  再后来,二叔练就了从杜飞的哭声中,分辨出他是饿了,渴了,还是该换尿布的本领。不知不觉中,杜飞在二叔的臂弯里一点一点长大起来,稍大一些,就在二叔的肚皮摸爬滚打,继续成长

  学会走路以后,父子俩经常手拉着手一起出门劳动。种花生的时候,二叔在前面刨坑撒种,他在后面像小老鼠一样,撅起个小屁股,将花生仁一粒一粒往嘴巴里送,吃不完的就装进口袋里。憨憨的模样可爱极了。收工回家,走在回来的路上时,只要杜飞一伸手,二叔不用看就感受到了,立刻将自己的大手递给一只小手,大手小手并排前行默契十足。显然,杜飞成了二叔再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杜飞的童年棉花糖一样甜滋滋,但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正在搅乱二叔的生活。

  在杜飞出现之前,奶奶已替二叔看好了一位比他大三岁的姑娘,那人模样还算周正,就是右腿残疾行动不太方便。私下里,两个年轻人见过一面,姑娘对二叔倒是很满意,夸叔稳重踏实手脚勤快,适合在一起过日子。对此,二叔什么话也没有说,不点头也不摇头。看看自己的条件,二叔能有什么要求呢?只要有女人愿意嫁给他,那都是祖上烧高香,前世修来的福气

  虽然奶奶事先已将杜飞的来历讲明,以避免造成不必要误会。可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婚期时,女方父母看到二叔不是忙着给杜飞换尿布就是喂奶,这样的情景让他们如蒙奇耻大辱,然后转身愤然离去

  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婚事泡汤了,就连二叔的名声也被搞臭。大概是在女方单方面解除婚约后不久,关于杜飞是二叔私生子的谣言便在村子里传播开来了。

  恶言恶语首先是从溪边几个洗衣服的妇女口中露出来。她们说有好几次,夜里看到二叔和一个女人稻草堆里搂搂抱抱。又有人证实,她看见他俩在一个晚上,一块躺在玉米地里亲热………

  谣言经过众人嘴巴的加工,变得越来越恶毒。有人说,二叔诱奸未成年少女,意外怀孕生下杜飞;而又有人说,二叔因为*,和隔壁村的一个寡妇偷情,并且寡妇的名字长相都编得有鼻子有眼

  风声很快传到了奶奶的耳朵里。向来脾气急躁事事要强的奶奶当即气得鼻子口里直冒烟。那几天,一看到有人经过我们家时,投来异样的目光,她就站在家门口大声地骂,骂骂这个骂骂那个,所有可以骂的人她都开口大骂,骂饿了就自己去捧一碗饭,边吃边骂。记忆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奶奶这个样子

  好在谣言只持续了一两个月,第三个月村民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失窃案”上。说是几个蒙面男子骑着摩托车光天化日闯入家中持刀抢劫,住马路边上的几户人家已经被盗了。消息一出,大家惴惴不安,哪有闲情取笑二叔。偶尔,有人开玩笑说,“还是哑巴命好,不花一分钱,儿子都有人替他生好了。”二叔听了也不恼,只是像个傻子一样嘿嘿笑几声,然后牵着杜飞走开了。

  之后,奶奶又四处托关系给二叔介绍过几个对象,那些个女人不是长得奇丑无比,就是脑子毛病,或者身体残疾,唯一正常点的要属那个年轻寡妇。幸运的是,年轻寡妇在看到可爱憨厚的杜飞之后,并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微笑着离去,而是伸手抚摸了小家伙头发和脸,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她的这些动作,让二叔隐约看到了一丝婚姻曙光

  二十五岁的二叔,他也是个男人,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需要女人的温存滋润。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孤单地躺在床上,这种念想就愈发强烈

  和其他恋爱中的青年男女一样,二叔和年轻寡妇开始频繁地约会。他们骑车去县城看电影,在夕阳下沿着铁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在茂密的小树林牵手、相拥,可能亲吻了,不过也就到此为止。因为二叔是个内向害羞的人,和年轻寡妇在一起时,他总是一声不吭地跟在人身后,不时偷看人一眼,又很快羞涩低下头。不过,年轻寡妇也正是看中了二叔的忠厚老实,觉得他是个过日子的踏实人。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婚期也被提上了日程。女方父母瞧着二叔为人正直,踏实能干,女儿跟着他能过上安稳生活。美中不足的是,二叔收养了一个弃婴。

  毕竟结婚以后,按照农村的生养水平,二叔至少会有两个自己的孩子,杜飞的存在无疑会给这个家庭增加沉重负担。换句话说,没有杜飞,他们的生活会更好。当然,他们也不是非要二叔将杜飞抛弃不可,只是觉得如果能把杜飞送到孤儿院,或者愿意收养他的家庭更好。

  尽管年轻寡妇再三强调,不管二叔继续收养还是送走杜飞,她都愿意嫁给他。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叔早晚要在杜飞和年轻寡妇之间做出选择,选择一个放弃一个。

  那时候,不管是年轻寡妇还是杜飞,在感情上二叔与他们都到了难舍难分地步,无从抉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煎熬之中,无法自拔。

  看着二叔像一条浸湿的床单,被杜飞和年轻寡妇各抓住这条床单的两端使劲拧着,奶奶是既着急心疼。虽然她也舍不得送走杜飞,但过来人经验提醒她,在今后漫长生活中,他始终会是这个家庭冲突麻烦导火索。所以,她当即决定要把杜飞送走,而且越快越好。

  在那个计划生育盛行的年代,一子难求的家庭比比皆是。消息一经放出,前来领养杜飞的夫妇络绎不绝。其中也包括我的父亲母亲。虽然奶奶尝试过将杜飞送到我家生活,以此隔绝他和二叔的联系,但是每每一到晚上,他就哭着喊着要找二叔,母亲不许,他就一个人偷偷地沿着铁路摸黑往奶奶家走,时间长了,二叔就晚上从我家把杜飞接回去,然后早上又送回来。他们两个就像秤和砣,谁也离不开谁。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个月左右,奶奶感到只要有杜飞在,二叔就不可能安心自己的生活。于是,她瞒着全家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杜飞带到火车站丢掉。

  那天奶奶借口带杜飞上姑姑家做客,早早地给他换上了漂亮新衣服和鞋子,两个上衣口袋被糖果塞得鼓鼓囊囊的,有一个口袋还撑破了肚。一出门,奶奶就把杜飞抱在怀里,走得很快,匆忙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串门走亲戚,反倒像去赶火车。

  一贯节俭的奶奶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大方?这些反常举动,细心的二叔全都尽收眼底,他明白奶奶这是在替他做选择,而且他默许了那个决定。或许,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爱杜飞,却更需要一个女人的爱。

  二叔带着怜爱和不舍的眼神步子一路跟在奶奶身后,几次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杜飞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欢快地挥舞着两只小手,那样子好像在说“别送了,快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虽然只有四岁,但杜飞的言行俨然有了小大人风范。脾气、性格和二叔截然相反。

  一路相送,直到奶奶和杜飞坐着拖拉机一起消失在路口的拐弯处,二叔才停下脚步。那一刻,他像一袋被谁丢下的粮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头深深地埋在手臂里,然后就看见他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哭了一会儿,他猛地站了起来,用手背揩了一把眼泪,疯了似的朝县城方向跑去,他要去带他回家,就像第一次从铁路上把杜飞带回家一样。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在不远处望见了拖拉机的身影,他欣然地笑了,站住脚大喘了几口气,然后再次加快奔跑的脚步,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追停拖拉机。

  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二叔,众人一脸愕然。不过,等二叔从奶奶怀里一把夺过杜飞,大家就什么都明白了。可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投去同情的目光。做父母的哪有不替自己孩子着想的道理。

  “平儿,往后的日子还长,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奶奶情绪激动地说道。

  二叔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冲奶奶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在回村的路上。

  见到二叔的杜飞高兴极了,他紧紧地搂着二叔的脖子,欢快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又是一声。

  二叔动情地哭了,而且哭了一路。因为这是杜飞第一次称呼他为“爸爸”,平时他都是跟着我一起叫“二叔”,偶尔也会学着我调皮地喊父亲“爸爸”,却从不敢喊二叔一声“爸爸”。我想,这一声“爸爸”一定在他的心里憋了很久,很久。不然,他怎么会像唱歌一样叫了一路呢。

  二叔不顾所有人的劝说,拒绝了和年轻寡妇的婚事,从此对婚姻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即使那位善良的寡妇说她愿意接受杜飞,承诺一定把他当成亲生孩子对待,可一根筋的二叔还是固执地认定,他的婚姻一定会伤害到杜飞,让这个命运悲惨的孩子再次无家可归。为了杜飞,他情愿打一辈子的光棍。

  就这样,从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二叔省吃俭用供养了他二十二年,倾其所有。他们的生活在平静、满意和正常中进行着,温暖又美好。可就在二叔以为平静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出现了,他们一声不吭地带走了杜飞,让原本生活幸福的二叔变得一无所有。

  关于杜飞的身世存在另外一个版本。说是杜飞的母亲未婚先孕,父亲是个狠心的负心汉,在发现自己意外考取大学后,为了摆脱他们母子的拖累,脚底抹油跑了。不久后,女人生下杜飞,因无力抚养便将其丢在铁路边。恰巧,这一幕被路过的二叔看见,然后把杜飞抱回了家。

  多年以后,负心汉良心发现,千里寻儿,多方打听后锁定杜飞就是他丢失多年的儿子。

  那天一大早,一辆黑色的奥迪开进村子,在村子中央那块空地上停了下来。紧接着,从车里走出来一个一身名牌西装、红光满面的中年男人。他一边向村民们打听二叔家的住处,一边不停询问杜飞这些年的生活状况,说到煽情处,还洒下几滴的眼泪。同来的还有两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年轻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年纪大的负责给人群中的孩子们散发糖果、点心。

  “杜飞!杜飞!你亲爹来找你了。”孩子们你追我赶地跑进院里,高声大喊。

  顺着大人和小孩的目光看去,中年男人立刻认出了杜飞,他浑身颤抖地走上前去,站住脚盯着杜飞看,炽热的目光好像要把人看穿似的,他的嘴巴张了几下没有声音,眼泪夺眶而出,然后他哽咽着声音,问道:“你是杜飞?”

  杜飞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问了一遍。

  杜飞还是点了点头。

  他哭了,一边哭一边对杜飞说:“你和你母亲长得太像了,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说完这话,他猛地一把抱住杜飞,声泪俱下地说:“儿子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对于这些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二叔表现得十分平静。他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听着,无声地流着眼泪。

  等到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中年男人才想起二叔的存在,他抓着杜飞的手,含蓄又官方地向二叔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他说,“这么多年,你为我的儿子牺牲得太多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这让二叔不知所措,他不安地摇着头,用缀满补丁的袖口抹了一把眼泪,用手势反复同一句话——“杜飞也是我的儿子。”

  然后,中年男人转过身,搂着身后那位年轻姑娘的肩头,继续说道,“这是我的女儿,杜飞的妹妹。”说完,还不忘附带一句,“看他们兄妹俩长得多像啊。就连说话声音也一模一样。”

  二叔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时间和地点都对上了,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中年男人还是带着杜飞上医院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表明杜飞就是他的亲生儿子。然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杜飞认祖归宗,成了某市银行行长的儿子。一夜之间,青蛙变成了王子,长了一双翅膀,飞走了。

  在二叔二十二岁的时候,有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他的生活,而且完全地挤满了他的生活,让他本来应有的幸福一点也挤不进来了。二十二年以后,当他含辛茹苦地把他抚养成人,他却一声不吭地把他抛弃了,永远地抛弃了。命运又一次跟他开了个玩笑。

  之后,听说杜飞大学毕业以后继续出国深造,找了一个外国女朋友,然后定居在美国,他的行长老爹在退休后也移民去了那里。至于二叔,杜飞曾多次提出接他到美国一起生活,以报答多年来养育之恩。但每次二叔都摆摆手,拒绝了。对此,村里人都说他吃大亏了,白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没享他一天的福。

  车子在二叔家门前停下时,一支送葬的队伍刚巧从我们的身边经过。遗像上的人是本家的一位伯伯,年纪和父亲相仿。他的一双儿女都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孩子们都留在了大城市发展,而且混得也还不错。这在我们村里,大人一提到他家,心里、眼里满是羡慕。不过,在大家纷纷夸他好命时,杜伯伯总是尴尬地一笑:“好啥好,一个个忙得跟国家领导似的,一年也见不着几次面。还是你们这些儿女在身边的好。”

  后来,我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杜伯伯是死于突发心脏病,死了三天才被人发现。邻居敲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他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没了气息,身体已经僵硬了,身旁散落了一盘还没吃完的花生米和一个空酒瓶。

  返城的那天,二叔一大早就开始忙前忙后,新鲜的蔬果,肥嫩的鸡鸭,以及大巴小包的农副产品,满满塞了一后备厢。临上车时,他很舍不得地拉着我的手,划出手势叮嘱我,有时间一定要常回去看他,我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抬地坐上车扬长而去了,连一句再见也没能说出口。

  透过后视镜,看着二叔一人孤单站在空荡的路口朝我们挥手,让我感觉他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我忍不住说了句,“二叔真可怜。要是他当初听奶奶的话,和那个女儿结婚,现在老了身边还能有个伴。”

  “你叔就是一根筋,认死理。他这样的人一辈子命苦。”

  “爸,你说二叔会后悔吗?”我问。

  父亲突然沉默了,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养儿养女,不是为了图你们有多大回报,让爹妈享多少福。只要你们过得好,生活幸福快乐,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就是死了也是开心的。”

  我一直觉得,杜飞是二叔生命中的不速之客,但仔细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父母生命中的不速之客呢。不同的是,我这个不速之客逗留的时间长一些罢了。终有一天,我也会像杜飞一样离开,一声不吭地将他们抛弃,投入另一群人的怀抱。我爱他们,但永远做不到,像他们爱我一样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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