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才女李清照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沈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记得你喜欢饮酒。微醺后,颊带红晕,如一株雨后海棠。我问你为何要饮酒?你回答,一是与明诚相公赌书赏画后,品未尽之欢愉;二是相公远行,独守闺中,唯伴花听月,各种滋味只能与酒同饮。
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你出生在书香之家,自幼天资聪颖。你父不嫌你女儿之身,不仅带你畅游书海,且为你亲挑敦敏良人为婿。赵家,虽与李家政见不一,但家道殷实,赵明诚虽不是长子,却相貌俊朗,温文尔雅。你们在灯会上初遇,相视一笑,注定了此生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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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诚懂得赏识你的才华,懂得珍惜你的依恋。你不知在多少个圆月之夜感恩上苍,能与夫为知己,能与知己共白头。
可日子久了,你膝下无子嗣。赵明诚虽非好色之徒,但也耐不住日子的平淡。你看着他偶尔流连烟花,心痛,却也是无可奈何。回想自己年少时,有多少美丽的梦想,那些如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小时候在家,因父亲宠爱,你不仅可以饮酒,还可以在酒后,独自驾船出游。湖波荡漾,你的水袖如风中之翠叶;月色迷离,你的眸中飘悠着皎皎云影。你的鬓边,插着的是心上人所赠的定情珠钗,环佩玲珑,恰似一株带露菡萏。因为你如花,所以清风把你送入荷塘;因为你不知欲往何处,所以鸥鹭衔着你的兰舟,驶向那千顷芳菲。你笑,唇齿间的妩媚,洒落水中,引来无数红鳞;你歌,袅然的声音,缠绕花间,恍如百蝶同舞。你说:误入藕花深处。可谁知道,多少年过去了,那误入的青涩少女,在荷塘留下了千载难忘的如梦印象。
渌水明秋月,南湖遇白蘋。荷花娇欲语,犹似荡舟人。有你的荷塘,是灵动的,富有仙气的;荷塘中的你,是婀娜的,醉倚红莲,神定荷香。然而现在,你远眺荷塘,徒然忆当年。要到重阳节了,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相公何在?微风吹起珠帘,人影孤单,瘦比黄花。那个当年许诺你相守三生的人;那个起身为你卷帘栊,告诉你海棠依旧的人;那个与你斜偎宝鸭亲香腮的人……今宵何处?三杯两盏淡酒,凄凄冷冷清清。魂梦不堪幽怨,一种相思,怎容万般柔情。
你空有满腹才华,却不知如何化解人生悲喜。你纵似雨后海棠,也免不了离散之凄切。轻解罗裳,你欲把一腔幽怨放飞夜空,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再饮一杯吧。
微醺的你,颊如桃红。立于宋朝那波澜不定的日子里,你净如出水芙蓉。女儿怎了,女儿家的才学不输那些自以为是的士大夫,女儿家的聪慧不让那些庸碌的傲慢才子。可终究是女儿身啊,一生何所求?只求与相公恩爱厮守,相知相惜,共赴黄泉。可现在,劳燕分飞,参商相离,怎不痛心疾首。云书,写下了多少夜夜柔情,可相公,你还会看么?泪眼伴酒,冷月无声。再饮一杯吧!
提裙绾发,你向荷塘走去。瘦弱的影子,在你身后,拉成一条长长的涟漪。荷塘,我来了。那个误入的小姑娘,回来了。斜倚兰舟,水袖轻抚,发中的珠钗依旧,却不似那年的玲珑。常记溪亭日暮,与明诚君偶遇荷花灯下。君,温润如玉,翩翩年少。奴,含羞带涩,香脸半开。相视一笑,若饮下万杯琼浆,沉醉不知归路。君可知,奴把一生托付于你,不求荣华富贵,只盼一个懂得。
藕花深处,薄雾浓云,明诚似骑马而归。手中还使劲儿摇着你寄去的锦书。你迎上前去,略一施礼:相公,你可回来了。一语即出,一片朦胧,只剩暗香盈袖。
随着时局动荡,你的日子更加难过。父亲,含冤入狱;夫君,貌合神离。你只有把心中的苦,溶于笔墨,把深厚的情,化为平仄。看着镜中容颜日渐憔悴,你只有一声叹息。才,有何用?在世俗面前,才不及年少貌美。情,有何用?生路迢迢,怎会地久天长。帘外,月晖如细雨,帘内,思绪如海棠落英。明诚,我在这里酿相思为醴,你,可在回家的路上?
战火,虽修复了你们的感情,却带走了朝夕相处的皮囊。赵明诚辞世,年仅四十八岁。临终前,他告诉你,你是他此生唯一知己,亦是他唯一牵挂。你泪如雨下,哽咽得无法出声。虽为才女,你竟择不出一字安抚,虽为夫妻,你竟诉不清满腹深情。郁,自此深种你心,任凭岁月辗转,无法根除。
擎杯之手,略略颤抖。鬓边的青丝,已染了风雪。荷塘依旧,人在何处?泪染轻匀,露痕几许。如果,没有那年的误入藕花深处,是否还会有荷花灯下的初相见?如果,未与明诚相公执手,是否还会有如此惊世的才思?你不知,你的情,震撼了千年词坛,你的误入,打动了后来多少文人。我知道,这些与你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与相公在奈何桥边重逢,牵手走入了下一个花季。
断香残酒,半笺娇恨。你是李清照,你是赵明诚之发妻。你是那带露的初荷,你是那帘外潺潺细雨中的海棠……我不知,若没有你那儿时的误入,今日的藕花深处,是否还会如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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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一斋微刊
2017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