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时他就有了女朋友，叫孙晓，在城南的另一所大学读书，每个周末泡在一起约会，十分恩爱。
瑞秋作为旁观者，也是有羡慕的。她那时候瘦瘦巴巴，不懂打扮，不懂恋爱，每天只会认认真真地啃书本。不是她硬要这么刻苦，而是她没男朋友要陪，很无聊，只能看书。
莫良松和她是老乡，经常一起参加学校的同乡会，每每聊起家乡的风土人情来，有说不完的话题。有时他和孙晓约会，也会叫上她。瑞秋蹭吃蹭喝，嘴里甜甜地叫着孙晓为嫂子，看他们旁若无人地秀恩爱，看莫良松给孙晓剥花甲，或者是孙晓给莫良松喂甜汤。
她坐在他们对面，笑嘻嘻地覥着脸。
大学四年一晃而过，孙晓雄心壮志要去北京闯荡，莫良松答应和她一起。分别时瑞秋送了他一支钢笔，刻了他的名字，上面老土地写着“友谊长存”。他没有回赠她东西，离开的那天他说：“瑞秋，找到男朋友记得通知我。”
瑞秋问：“通知你干嘛？”
“让我为你高兴，我也放心啊。”
“哦。”瑞秋的心里生出一丝伤感，前途未卜，他们像宇宙里的小沙砾，散落在天涯海角。
Chapter2后来瑞秋就留在这个城市，做简历，找工作，上班下班，拼着一腔青春的热血，憧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虚幻未来。
瑞秋经常想起莫良松，他在北京，应该是和孙晓租个房子，以爱情为底气继续打拼，但要结婚可能还得过几年吧，北京房价高，他们过得应该也紧巴巴的。不容易。
三年后，在这个城市的同学组织了一个小范围的聚会，瑞秋去了，居然意外地见到了莫良松。
瑞秋坐到他身边：“从北京回来了？”
“是啊，压力太大，回来了。”
“孙晓，还好吗？”
“挺好，我们的房子租在梁源路，有空来玩啊！对了，找着男朋友了吗？”
“找着了。”瑞秋答得漫不经心。她没有说的是，找着了，又分了。都市里的爱情，要考验的东西太多，少了些心无旁骛，多了些斤斤计较。
莫良松在保险公司上班，瑞秋经常看他在朋友圈发一些保险知识。她没有去过他家，也没有在朋友圈看到他秀恩爱，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是学会隐藏和收敛吗？她记得以前莫良松爱一个人的姿态，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她是老子的女人，谁也别来打主意。
某天，瑞秋的表姐打电话来，说要给女儿买保险，不知道选什么好。当时瑞秋正坐在公交车上，经过梁源路。她打电话给莫良松，他正在附近的菜市场买菜，让她过去，顺便吃午饭。
可瑞秋到的时候，莫良松正在和孙晓吵架。孙晓一改几年前的清纯可爱，头发卷翘时尚，但脸色却疲乏凌厉。她说秋葵凉拌才营养，他说清炒好吃，两人在菜摊前争执不休，怒目相向。
瑞秋上前劝架，谁也不听，最后孙晓说：“分手吧，我受够了！”
莫良松说：“我知道你早就受够了，在北京你就受够了！”
孙晓愤然离去，莫良松表情沉痛。瑞秋从未想过，这对昔日在她眼前互相喂食的恩爱情侣，会为了一斤秋葵而分手。或许，秋葵是压死他们感情的最后那根稻草吧。
瑞秋有些尴尬，默默跟着莫良松走出菜市场。正午的阳光落在眼睛里有些辣，她在肚子里组织了很多安慰的措辞，可什么都没说出口。莫良松拍拍脑袋忽然折返，说卖秋葵的小贩忘了找钱。他返回菜市场，脚步虚浮，背影萧索，瑞秋发现他的背也没有了往日的挺拔。
那天中午，莫良松没有邀请她去家里吃饭，他说得给孙晓留点收拾行李的时间。
瑞秋说：“你真让她走啊？”
他说：“她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
瑞秋觉得胸口有点堵，爱情里，什么叫做更好的人？长得更帅还是赚得更多？或者是更懂得忍让？每个人一生中都能遇到很多更好的人，可更好的人，不一定就是爱过的那一个。
他们在街边吃了两碗面，莫良松说起保险条例精神焕发头头是道，帮她分析了险种和利弊，又扯了很多与保险无关的事情。那天下午他磨磨蹭蹭地拎着一斤秋葵消失在瑞秋的眼前，瑞秋想，他回去面对一个女人消失的家，会是怎样的心境呢？
Chapter3后来瑞秋在周末有了去处。
莫良松的厨艺在数年里从无到有，日渐精进。瑞秋又开始了覥着脸蹭吃蹭喝的日子，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可不同的是，孙晓消失了。那个被她称作嫂子的女孩，曾举着啤酒瓶靠在莫良松的肩头，用细嫩的嗓音哼着《恋恋风尘》。
莫良松偶尔会谈及她，说：“我们的爱情变了，从一心一意的付出变成永不停歇的索取，当它成为负担和束缚，就到了结束的时刻。”
他喝醉了就死命抽烟，把烟头胡乱扔一地，说再也不用按照孙晓的要求，一根一根插进烟灰缸里，像上香一般。
瑞秋无奈地摇摇头，用扫帚把地板清扫干净，再给睡在沙发上的他盖上薄毯，然后悄悄关门离开。这个失恋的男人，他迫切需要悼念和修复的时间。
日子悄然过去，有一天莫良松突然问：“咦，还没见过你男朋友呢？下个周末带他来吃饭，我得帮你考察下才行。”
瑞秋塞了一嘴的鱼丸，胡乱地答应着。
周末瑞秋带了一个男同事过去，莫良松做了满满一桌菜，热情地招呼他们吃喝。那天他异常兴奋，把酒喝得豪情万丈，直到男同事烂醉如泥。
“找男朋友要酒量好的干嘛？”
他顿了顿，说：“也是。像我这样酒量好的，也没前途。”
他说完，头倒在桌上，扯了呼噜。天一点点黑下来，瑞秋趴在桌上，安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莫良松，他像一颗久旱之后的雨滴，泛着让人渴望的光亮。瑞秋伸出手去，摸了摸他耳前的鬓角，那里长出了一根新鲜的白头发。
认识他好多年了，却又像昨天的事情，时间已经一点一点浪费，他根本不会因为她有男友而吃醋，那么，他要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她喜欢他？他又要什么时候，才会喜欢她？
瑞秋哭了，在一桌残羹冷炙面前，哭得悄无声息。
Chapter4第二年，瑞秋有了新的追求者，一个挺踏实安稳的公务员，可她遍寻不着被爱情击中的感觉。
那一年，瑞秋刻意和莫良松减少了来往。
“赶快结婚吧，虽然酒量差点，但人还不错。”他说得语重心长，让瑞秋生了恨意。
“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那你嫁给我看啊。”莫良松嘻笑，噎得瑞秋胸闷。她回敬他：“孙晓倒是快嫁了，你什么时候能娶啊？”
莫良松不说话了，冷哼着吸了一口烟。
孙晓的婚礼在年底举行，请了一些旧友，包括莫良松和瑞秋，听说男方挺有钱的，在这个城市有三套房子。那天下了大雪，孙晓一袭白纱捧着花，露出发自肺腑的幸福笑容，8辆迎亲的奔驰在雪地里碾出两道规则的车痕。
婚礼上新郎向新娘表衷肠，说喜欢她很多年，盼着她从北京回来，又盼着她嫁他。他说缘分是残忍的，但又让人在绝望的时候看到希望。
瑞秋坐在台下，听得热泪盈眶，莫良松不发一言，就着五粮液，把面前的清蒸桂鱼剥得精光。
热热闹闹的婚宴进行了很久，大雪漫天飞舞，厅内热雾升腾，瑞秋和莫良松都喝多了，摇摇晃晃地走出大厅。
出租车冒着大雪前行，周遭空无一人，车轮发出软绵的沙沙声。他们坐在后座借着醉意聊天，瑞秋说：“你说你是不是傻？人家盼星星盼月亮，你一斤秋葵就把女朋友拱手相让。”
莫良松哈哈笑：“你真以为是一斤秋葵？是她嫌我没房没钱，在北京就嫌了。大学时的爱情太单纯，等我们步入社会被生活擦伤，才知道只有爱情是远远不够的。”
“是啊，我明年可以付首付买房了，可她不能等了。”
瑞秋默然，望向窗外，莫良松说：“其实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好在，每个人都在成长，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其实我看她幸福地嫁了，我是高兴的。”
“真不难过？”
“难过啊，难过的是，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在你心里永远消失了。嘿，话说，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看样子莫良松是走出来了，可自己呢？瑞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头越来越沉，她索性装醉滑倒在他的肩膀上，眼皮阖下来，模糊间听见他念：“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是啊，他们似乎是一对很般配的异乡人，却没有在一起的缘分。
Chapter5两个月后临近春节，留在这个城市的同学约着年前最后一次小聚。
大家又奔波了一年，不管是放弃还是坚持，时间都不声不响地跃过去。
飘着小雪的傍晚，同学们挤在包间里热气腾腾地吃火锅。一个相熟的女同学问瑞秋：“秋，你不能再这样佛系地混下去啦，我有个同事，特优秀，给你介绍下？”
瑞秋没提防她的突然发问，一口牛肉噎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莫良松看看她，问那个女同学：“瑞秋不是有男朋友的嘛，她同事，我见过的。”
“她有啥男朋友，谁有男朋友还经常一个人看电影吃火锅？你没看她朋友圈啊？”
瑞秋瞪了女同学一眼，脸已经腾地红了。她发的朋友圈很多都是屏蔽莫良松的，她把幸福的表象展露在他面前，把她的暗恋埋葬于内心，一个人去想念，一个人去承担。
莫良松挠挠头想了想，去锅里夹菜，夹了几下没夹起来，旁边的男同学说：“老莫，你呢？还单着？”
莫良松哼了一声，同学们来了兴致：“我们这帮人就你和瑞秋是单身了，要不二位择日不如撞日……哈哈哈……”
瑞秋白了他们一眼，装作满不在乎地说：“要好早好了，还等到现在啊！你们瞎起什么哄！”
哈哈哈，啥叫要好早好了？大家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又借此逼他们干了两杯酒，莫良松放下酒杯，站起身把蔬菜放锅里，放着放着突然说：“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以前没好，不代表以后不能好。”
哇！他这句话把饭局推向了高潮，瑞秋愣着看他，他狡黠地冲她笑，露出了四颗大牙。
饭毕，大家作鸟兽散，告别时冲他俩挤眼睛，像交待后事：“老莫，小秋就交给你了。”
天已经黑透了，他们走在铺满碎雪的人行道上，瑞秋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莫良松说：“我刚才不是开玩笑。”
瑞秋有点不敢相信，扭头问他：“真的？”
“我真的是认真的。如果，你没有男朋友，看能否考虑下我。”
“孙晓嫁人了，你退而求其次？”
“不不，与她无关。当时看那个小酒量男人，就怎么都看不顺眼。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我只是庆幸，我在学会给一个女人安定和依靠的时候，我们的身边还没有其他人，我们还有相爱的机会。”
“哦。”瑞秋的心已经快跳出来，她想笑，想喊，想哭，想叫，所有隐藏于黑暗之中的感情突然见了阳光，在身体里东奔西突，到最后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哦。她想起那个新郎说的话，缘分是残忍的，但又让人在绝望的时候看到希望。
莫良松停下来，从包里掏东西，一支带着微温的笔杆塞到她手里：“喏，还记得这个吗？它一直在。”
友谊长存的“友”字已经磨得看不见了，瑞秋的眼泪轻浅地滑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白雾般的热气，说：“好，我想给你讲讲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
雪花轻柔地飘浮在空中，路边有车子驶过，掀起白糯米般的碎雪，桔红的车灯穿透浓黑的前路，身旁的男人掌心温暖，这一切都让瑞秋感到幸福。她的爱情虽然来得晚了些，但它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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