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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好想念你(3)
日期:2022-03-11 11:08:48 来源:文章吧 阅读:

  引导语:小的时候妈妈总是对我说“娘想儿常常想,儿想娘扁担长”,那时候我不理解,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了。

  一

  陈婶病了,你赶紧回来,她说只想见见你。妻子在电话里短短的几句话,我却再也呆不下去了。买了返程的机票,从新加坡匆匆回国。

  陈婶是我家的恩人,在我入学之前,她就已经来我家做工了,粗粗一算,到现在我和她相处已经二十余年了。说来也巧,听父母说,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肠胃也不好,说不定吃什么东西就会上吐下泻,害得他们总是为我担惊受怕。直到有一天,街边有个相师,拦住带我出去散步的母亲,悄悄告诉她说,孩子怕是享不了城里的福吧,应该找个乡下的亲戚来喂饭,孩子才好养活。你们赶紧去乡下找人,别耽误了。

  就这样陈婶来了。她根本不算是我家的亲戚,父母应该说在乡下根本就没有亲戚,可他们听到了在楼下吆喝着卖花生的陈婶。那时陈婶还年轻,身板也不错,半麻袋花生扛在肩上就走,听到母亲在窗口里叫她,就欢天喜地地上楼来。

  乡下人实实在在,本来想多给她几个钱的,可陈婶死活不肯要。她的两只眼睛盯看着我,说是和我有缘,冲这眼缘她也不会多要一分钱的。

  二

妈妈,我好想念你

  相师说得真准,自从陈婶打理了我家的饭食,我的胃口没半个月就理顺了。香喷喷的小米粥,脆生生的拌咸菜,甭提多下饭了。妈妈刚开始极力反对陈婶这些乡下人的粗茶淡饭,但是爸爸见很合我的口味,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半年下来,我的体格一天天强壮起来,再也不会没来由地犯病了。

  爸爸妈妈自然高兴,又给陈婶提过几次加薪的事儿,但都被她一一谢绝了。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这已经是享清福了,住楼房,睡木床,这在我们乡下就是皇帝的生活喽,不给钱我都乐意干,你们再要提加钱的事儿,就是明摆着撵我走了。

  从那以后,爸爸妈妈把我撂给陈婶更放心,他们一天到晚都是在外面忙生意,早上出门,到了深夜才能回到家里。而那时,我早在陈婶的呵护下进入了梦乡。

  三

  陈婶跟我们时间久了,我发现她也会想念家里人,可是我那时真得非常自私,只要陈婶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嚷嚷着找她要她,所以对于我来说,她是不可能有假期的。有时我半夜醒来,会发现她泪光莹莹地坐在我的床边,嘴里念叨着二小二小的,别的一句话也不说。

  我猜想二小是她的家里人吧,就碰碰她的手,轻轻地问她,你是不是想你家里人啦?

  她醒悟过来,紧着抬起手背来擦去泪痕,叹一口气说,哪能不想呢?我家里有你一个小哥哥,跟你一样惹人爱呢?

  我天真地说,那你就把他接到这里来,我们俩都在你眼前,你不就好了吗?

  那当然是好了,可是你小哥哥他没有这福气呀。快别说了,快睡觉吧,明天还要去幼稚园呢。她总是把话题掐断在这个地方,唯恐别人会听下去。但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很快地睡着,她在门口那边的小榻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她怕影响到我,每次都是把嘴角掩进被筒里,说什么我就不会听到了。

  四

  也许是年数长了,也许是孩子长大了,几年之后,陈婶在我家的工作也塌下心来,好象她乡下那个家没有什么值得从前那样牵挂了。最最明显的征兆便是她经常是靠在沙发上打起微鼾来,而对面的电视里爱恨交加死去活来。

  妈妈不耐烦,瞅她一眼,稍有嫌弃地说,看她那一身懒肉,现在只剩下做饭吃饭了。有时她会对着爸爸发牢骚,这个女人最好早些辞掉,免得老在咱家里,让孩子多受一份罪。趁着还没有提条件,好离好散,免得叫邻居们知道。

  爸爸妈妈是商人,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成本计算。我眼看着小学就要毕业了,升入中学后就要寄宿在学校里,他们俩早出晚归,自然没必要放一个外人在家里。

  陈婶显然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当她得知自己和我还能做两个月的伴时,不由得大大的眼睛瞪着我,好象不相信我已经长成小伙子了,而这个事实就发生在她眼前,她竟然没有察觉。

  五

  在即将开学的时候,我心血来潮地给乡下的陈婶写了一封信。至于信里提到的,无非都是些陈婶给我讲的乡下故事里的内容。什么稻子玉米啦?什么牛羊猪狗啊?什么池塘树林啦?还有小哥哥的样子啦,苇坑里的红脯鸟啦,忘了娘的麻野雀啦?几乎把和陈婶有关联的物景问候了一个遍。

  还没等我寄出,陈婶赶在我开学前来家了。她尽管不再年轻,但身前身后缀满了大包小包。嫩玉米、鲜河虾、青毛豆、新花生、金钟南瓜,凡是她认为城里稀罕的都想方设法讨换了带来,堆在我家门口,呼咧呼咧地喘着粗气,看着我傻笑着说不上一句话来。

  我满心欢喜地帮她往门里拾掇,妈妈站在门口假装心疼地说,陈婶啊,这些城里都买得到啊,大老远地背来,我们花几个钱不要紧,不敢累坏了你。

  陈婶眼光全在我身上,根本不听妈妈讲话,听到了也不去和她计较。这都是最养人的东西了,孩子哪里离得了,我不在家了,你们结济着给他做哟。等到秋后,我再送些粘小米来,熬得稠稠的,身体哪儿都不吃亏。

  六

  几年下来,父母终于觉出不好意思,放下身段答应和陈婶当亲戚走了。但陈婶却不稀罕城里的电器。她爽快地摆摆手说,乡下电路又不正常,什么电视冰箱啊都用不着,你们若是不嫌弃就把孩子的小衣裳送给我吧,乡下人孩子多不够穿,再说那么好的衣裳没人拾多可惜。

  爸妈自然高兴,我的那些小衣服在城里送人都送不出去,他们乡下又没亲戚,都快成累赘了。看着陈婶紧紧地抱着一堆旧衣裳出了门,他们长舒了一口气。陈婶更象是沾了大便宜,乐哈哈地架起车子来走了。

  我有些为她鸣不平,又感到这个乡下女人实在可笑。自己辛辛苦苦种一年粮食,就为了巴巴结结地走一门如此礼尚往来的亲戚吗?如果给我看的是爸妈的嘴脸,他们就是总统我也不会登门的。乡下人真是太没志气,没骨气。

  七

  大学时我爱上了一位乡下女孩儿,她善良温柔,好学上进,更是无微不至地体贴我照顾我。我们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手牵着手度过了四年欢乐的时光。临毕业了,我开始同爸妈谈判,我希望他们把女孩儿安排到市里,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我从未想过他们会这样世俗,俗不可耐。我坚守爱情与他们拒理力争,我正告他们说,就算我把工作丢了,我们也要在一起。不花你们一分钱,我们饿不死。

  我从家里搬了出来,来到女孩儿所在的县城里,我们一起打工挣钱,过着拮据狼狈的生活。

  八

  没多久陈婶出现了。作为说客的交换条件,她得到了一份工作——在爸爸的公司里做清洁。

  我和女孩儿都不是很欢迎她,但因为自小她对我有抚养之情,没好意思拉下脸来赶她出门。她倒好,一进门就挽起袖子来洗菜和面,给我们包了半年来的头一顿饺子。关于劝我回家和与女孩儿分手的事只字未提。凭我的感觉,她根本没有嫌弃女孩儿的意思,相反她们处得还挺亲热。她一口一个“闺女”的叫着,两人一个擀皮一个捏馅,配合得十分默契。当时收音机里正唱着潘越云的歌。陈婶听得心里酸溜溜的,抹着眼泪说,这叫当娘的听了哪里受得了啊。我们笑话她,这是爱情歌曲,没有娘的事。她说,你们不懂,等以后有了孩子就明白了。那一天我的心里还真有一丝恍惚,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还真的是一幅非常温馨的生活画面。

  我和女孩儿商量了一番,决定接受他们的好意。我们回到了市里,经营起了服装店。但是为了避免尴尬,我们和家人没有见面,进货取货全都是陈婶从中间代办完成的。她好象很乐意做这项工作,总是来店里打转,就象上了瘾一样,为我们无偿地做这做那,满心欢喜。

  九

  意外从天而降——

  此时我蓦然发现,原来的亲戚都不见了,公司里的生意伙伴也都躲得远远的。只有陈婶还坚定地站在我的身边,她义无反顾地担任了妈妈的保姆,全天24小时陪护服务。我担心陈婶的年龄和身体,可她总是把妈妈看作她的恩人,她说她一点儿都不累,无论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这是在报恩。

  我真得不明白,妈妈虽说对她不错,但还不至于上升到恩情的高度吧。只有我知道,妈妈在骨子里是瞧不起乡下人的,她只用一点点城里人的精明,陈婶心里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妈妈躺在屋里,我不想背后说她的坏话,我只是心里为陈婶抱一下不平罢了。

  陈婶衣不解带废寝忘食地侍候妈妈,一小时一喂水,两小时一翻身,三小时一次全身按摩,四个小时换洗一次尿布,六个小时保证一次用餐,夜里也是如此,从来没有间断过。整整六年,陈婶一点点衰老在妈妈的床边。妈妈虽然全身瘫痪,但头脑清醒,经常感动得泪流满面。妈妈临终时一声声姐姐地叫她。陈婶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妈妈的表情先是惊讶,而后慢慢地舒缓下来,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无论我怎么请求,陈婶就是不肯享清福。她偏要回到公司搞清洁,不然她就只身回到老家去。没有办法,我只好依从了她。

  十

  我和妻的婚礼也是听从了陈婶的劝告,没有大操大办。把妻的父母接来,着紧的亲戚请来,我这边完全由陈婶张罗,聚在饭店里吃了一桌团圆饭。那一天,陈婶这位老仆人忙前忙后,脚不沾地手不识闲,跑得脸膛红红的,带着一身的满足和自豪。

  飞机上,我一直在想,陈婶仿佛是为了我家专门而生的人。在我家最需要一个乡下人的时候,她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从此便再也没有走出过我的生活。她为了能够留在我家,可谓是忍辱负重全不计较,就是明显的当也情愿上,明显的亏也乐意吃。她是用真情实意赢取了爸爸妈妈的心。要说谁对谁有恩的话,陈婶才应该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她如今病倒了,完完全全是为了我。这么多年,我从未听她提到过一句她的亲人,她在乡下的家是什么样子,她真的是把自己毫无保留地贡献给我们这个家了。

  一进家门,首先看到的是茶几上摆着的一堆票据,旁边是妻留下的字条。还记得吗?这是我们那家服装小店的进货单,我查找过了,整个公司并没有赊给过我们服装,财务上从来没有一笔门店的装修费用,是有人在暗中资助我们,帮我们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人应该就是陈婶,是她在倾尽所有不求回报地帮我们。我在医院,你快来吧。

  十一

  我狂奔到医院。陈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机在床边冷漠无情地工作着。

  妻回头,脸上尽是泪。她说,你回来晚了,陈婶已经说不了话了,昏迷一天了。医生说脑干出血量太大,陈旧性的高血压,早一点治疗就好了,现在这个情况想保命都难。

  我麻木地坐在陈婶的身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这只手还是那么柔软,就是有些冰凉冰凉的,没有半点反应。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了陈婶落泪的潘越云的那首歌——从来就没冷过,因为有你在我身后,你总是在我身后,体贴温柔,可现在为了什么,不再爱我。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握住是你冰冷的手,动也不动让我好难过……

  为了通知陈婶的家里人,我和妻走进了陈婶住在公司的小屋里。

  或许是因为家什少,屋里归置得尤其整齐。清洁工作具码放在一个角落里,桌面和地面上均匀地添了一层浮土,应该是这几天陈婶住院后落下的。她的床铺是一层洗脱了色的床单,薄薄的被子象个贫血的人蜷缩在床角里。我看到了陈婶唯一的资产——她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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