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学问不高,也未必懂得多少做人之道,但她以一种朴素的判断来决定对孩子的要求标准,甚至不惜用强硬手段制止孩子们有损高尚品质的行径。
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不算好,因为拗口不好叫所以不好记,以至于我的名字在电视屏幕上出现了数百次,还是没有多少人记得,人们习惯喊我“实话实说”。
这便又多了层压力,实话实说就意味着不撤谎,可谁又没撤过谎呢。专家说,如果有人告诉你,他从未撤过谎,那他就正在撤谎。
但“实话实说”成了你的别称,对你的要求就会与众不同,就像吃肉,本不是大事,可你一边做和尚一边吃肉就格外不行,这关乎职业道德。“实话实说”爱撤谎,非上小报头条不行。
人不是生来就会撒谎,该撒时就撒了,很有些无师自通的味道,但多少总会有些原因。先承认,我曾无数次撒谎,大部分撒完就忘,不记心上,只有几次是刻骨铭心的。
上小学四年级,一日下午上学路上。秋风拂起些灰尘,远远地,我们看见柏油路上有一团白,约摸有几十米远。几位同学一边走近。一边猜测是白纸、风筝、白布什么的。待真的走近,我眼尖手快,看清是纱巾,便捡了起来。那是一块很不错的纱巾,那个时代的奢侈品,它在几位同学手里传过后,重又传回我的手中。到了学校,我亲手交给老师,照例作为拾金不昧者而受到表扬。说实话,我那时是班级和学校都数得上的学生,受表扬乃家常便饭。这次表扬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竟埋下了祸根。
我傍晚放学,路上小玩一阵轻松走进家门时,发现母亲表情严肃坐在家中,似乎还沉思了许久。
对话大致如此:
“纱巾谁捡的?”
“我捡的。”
“当时有别人吗? ”(哲理故事 www.wenzhangba.com)
“有。”
“几个人? ”
“三个。”
“那怎么说是你捡的? ”
“我先看见的。”
“你撒谎! ”
我只记得母亲吼了这一句,便手执笤帚扑过来,劈头盖脸打起来。
我家兄妹四人,我最小。父亲是工程兵,逢山劈路,遇水搭桥,经常三过家门而不入,教养孩子的重任就落在母亲一人身上。我们四人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说服教育虽可治本,但见效颇慢,母亲便常常急症下猛药,打为上策,意思是伤其筋骨以触之灵魂。
笤帚被打散了,母亲也歇歇手。顺便开始第二轮问询。
“为什么撒谎?”
……
“为什么说是自己捡的?”
……
“说! ”
“我觉得就是我捡的。”
“你觉得,别人都看不见,就你能看见,是吧?撒谎是品质问题,从小品质不好,长大就得蹲监狱,你知道吗? ”
“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撒谎? ”
“我没撒谎。”
……
于是,第二轮痛打开始了。
晚上,后背火辣辣的,我躺不得便趴着,趴着难以入睡便想:第一,以后遇到类似情况躲着;第二,查清谁告的密,断绝和他的一切关系。
印象中好像第二天我还发了高烧,记不清了,就算高烧也行。
母亲功劳很大,她学问不高,也未必懂得多少做人之道,但她以一种朴素的判断来决定对孩子的要求标准,甚至不惜用强硬手段制止孩子们有损高尚品质的行径。多少年以后,我和哥哥姐姐相继工作,得到的一致的评价是善良,老实,还有些窝囊。虽都默默无闻,无大成就,但兄弟姐妹间一直互相信任,互相关照,只一份融洽就让许多家庭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