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杜兰德先生。”局长伸出手后说道。
杜兰德坐下来,等待着。
局长心里整理了一下要说的话,终于字斟句酌地吐了出来:“我很抱歉,我们没办法为你做任何事,什么都做不了,这里的‘我们’,是指这座城市的警察局。”
“什么?”杜兰德十分震惊,头向后一倒,仰在了靠背椅的黑皮海绵靠背上,帽子从手里滑落,经过膝盖,掉在了地上。局长为他捡起帽子,有好一会儿,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的意思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能够跑来,专门行骗,和一个男人来了次假结婚,提走了他五万美金,然后逃之夭夭。而、而你说,你无能为力……”
“请等一下,”他耐心而和气,宽慰他道,“我完全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但是请等一下。”他拿出昨天留在这儿的结婚证明,递给了他。
杜兰德将它揉成一团,厌恶地扔在一边。“这、这毫无价值的假……”
“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我们必须要弄清楚的是,”局长告诉他,“这份证明不是伪造出来的,这桩婚姻也不是个骗局。”他庄重并严肃,一字一顿地说,“她是你的合法妻子。”
杜兰德这次更加惊愕了,远胜于之前,他真是惊恐万分。“她不是朱莉娅·拉塞尔!那不是她的名字,如果真要断定我结婚的话,我肯定是和朱莉娅·拉塞尔结的婚,不管她会是谁,她在哪里——如果你一定要把它称为婚姻的话,那是代理人操办的——但是,那女人是另外一个人!”
“这就是你弄错的地方,”他每说出一个字,指节就会重重地在办公桌上敲一次,“我已经咨询过神职人员,那举办婚礼的教堂,也请教过我们法学界的专家,当初教堂里站在你旁边的那个女人嫁给了你,这不能由其他任何人包办代理,她当时用的真名也好,假名也罢,就算她说过她是美国总统的女儿——希望别有这样的事儿——从法律和宗教教规的角度上说,她是已经和你结过婚的合法妻子;是她,只有她,没其他人,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件事的性质,当然,你可以以受骗为由,取消这场婚姻,但这又是另一码事儿了……”
“天哪!”杜兰德绝望地呻吟起来。
局长起身走到冷水器旁,为他倒了一杯水,他却丝毫不领情。
“那钱呢?”他最后声嘶力竭地问道,“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人可以夺走一个男人的毕生积蓄,而你们却没法帮他,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请告诉我,那是什么法律,法律就是这样保护恶人,惩罚老实人的吗?一个女人可以走进一个男人家里,而且——”
“不,请就此打住,我们还是回到最开始谈的地方吧,一个女人要是做出那样的事儿,不可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但是,在你的案子里,做出这种事情的不是一个普通女人,更不是其他任何女人。”
“可是——”
“她是你的妻子,法律不可能为此动惩罚,你已经签字,同意她可以这么做,她不过是照做而已,银行的西姆斯先生已经给我看过那张授权卡,这种情况下,创建了共同账户,妻子不可能从她丈夫那儿偷钱,同样,丈夫也不会偷妻子的钱。”
他扭过头去,忧郁地盯着身后的窗户。
“此刻,她就算经过这栋楼,走在大街上,我们也不能拘留她,更不能把她抓起来。”
杜兰德的双肩彻底垮下来,耷在那里。“这么说,你不相信我,”他只能想到这句话,也只能说出这句话,“你的意思是,以这种方式做掩护,便可以不择手段了,一个女人从圣路易斯动身,准备嫁给我,忽然又有另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取代她——”
“我们相信你,杜兰德先生,我们完全相信你,这么跟你说吧,理论上我们完全赞同你的想法,可实际上我们却没办法向你伸出援助之手,不是我们不愿意,即使发出逮捕令,我们也不可能抓到那个人,更不用说勒令其归还那笔款项了。整个案子的判定和追踪是有一定条件的,现在,案件中未形成任何犯罪迹象,你上码头接个女人,接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冒名顶替算不上犯罪,或许是,我该怎么说呢,个人的背信弃义,一种行骗方式,但并不是法律层面上的犯罪,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
“忘掉这件事。”杜兰德难堪地笑了。
“不,不是这样,是到圣路易斯,从那里着手,去找犯罪证据,她对真正的朱莉娅·拉塞尔所干的勾当,绑架或是更坏的事,现在请仔细听清楚,我说的是拿到证据,譬如那封信,是另外一个人写的,是证据,但——它只是出自他人之手而已,再看看那些衣服,太大了也只不过是——太大的衣服而已,我说的是要获取所犯罪行的证据,然后拿到它。”他一脸严肃,前后摆动着食指,就像是个钟摆,“这些证据不是给我们,是给管辖范围内的政府机构,出示证据,向他们证明整个犯罪过程,也就是说,如果是发生在河上,那就到离河最近的司法机关去。”
痛不欲生的杜兰德,一拳砸在局长的办公桌上,像是砸锤子,很重很重。“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他简直是暴怒,“罪犯竟有这么多机会犯罪,然后逃之夭夭!这样看来,藐视法律是值得的,既然这样,又何苦去遵守法律呢,当——”
“生在这个国度,我们需要遵守的法律,”他的语气很宽容,“是保护无辜的人,但确实有一两起罕见的案子,比如你这桩,可能会对诚实的诉讼者不利,上百起案件中,法律会保护好无辜者,免遭不公正的起诉,免受错误的逮捕,不会惨遭误判,甚至是极刑,有了法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其他国家所推崇的罗马法律曾这样说过,除非有证据证明无辜,否则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再反观盎格鲁·撒克逊普通法,也就是我们这儿的法律,则是除非有证据证明有罪,否则每个人都是无辜的。”
他深深叹了口气说:“好好想想吧,杜兰德先生。”
“我明白了,”他终于抬起头来,不再一蹶不振,“很抱歉,刚才我失控了。”
“如果我在婚姻中受骗,”他继续说道,“一下子被骗走了五万美元,我也会失去控制,火气比你的还要大,但是这丝毫改变不了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情况,所有的苦果还是在那里,就像我给你解释的那样。”
显然,此时的杜兰德已没有了气力,他慢慢起身,两根手指顺着裤脚缝抚摸下去,稍事休整。“我将立即动身前往圣路易斯,从那儿入手,”他使劲儿咬咬牙,“再见。”最后简单补了句。
“再见。”他回应道。
杜兰德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杜兰德。”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朝他背后喊了声。
杜兰德向他转过头去。
“凡事可别超越法律的界限啊。”
杜兰德在大门口站住脚,好一会儿才做出回答,好像之前没听到一样。
“我尽力吧。”说完,走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