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他妈徐静刚从医院里出来,裹了件军大衣,一边呵气搓手,一边跟许愿介绍,这扇门后面要出来的人,就是你爸。
“他很好的,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都四五十的人了,这么说的时候眼里还有光。
许文忠进去没几年她就得了癌,许愿和她今天办了出院手续,剩不了多少时间了,她不再想医。
“许愿,过来!快叫爸爸。”徐静转过身,许愿才看清她背后那个男人,他是个光头,手臂很粗,像树木的枝干,上面有飞舞的刺青。
那晚跟着几个哥们在南广场聚众斗殴,本是帮哥们出口气,却没想到竟然失手打死了人。
他进去的时候才和徐静结婚7年,而徐静给他生的儿子才一岁多岁。
徐静平日里是大小姐做派,七八十年代一个连自行车坐垫都要垫好几层花布的女人,第一次探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咽着说一定等他出来,一等就等了十年。
要说这些年没遇见一个比许文忠条件好的男人也不可能,只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有的人是过不去的。
两人初次见面是一次偶然。
那天许文忠家里专门拉货的车抛了锚,准备搬运的服饰只好用三轮车分几次来回,本来安排了工人,这回许家的公子哥也充了壮丁。
拿到货款,路过南广场一片的时候,他的车蹭破了一个女孩的裙子,那个少女就是徐静。
许文忠虽然平时啷当,但一遇着姑娘,他都容易脸红紧张,更何况他撞到了人家,急得满头冒汗,赶忙下车赔礼道歉,掏钱出来赔给她。
徐静却说不要,那条裙子卖给她的时候老板就说全县城仅此一条,有钱也买不到了。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破了一片裙子,好像全世界都欺负她似的。
市场里的人都围观了过来。
许文忠急了,他家就是做买卖的,哪有什么孤品,都是老板唬人的把戏。
于是他说:“那这样吧,我陪您找找,把南城翻个底朝天,也要买到一条一样的。”
徐静那天下午刚好没课,顿时喜笑颜开。
载着几箱子货和一个人,夕阳温柔却滚烫倒在脸上,驶过流金河那座桥去到北广场,在各个胡同巷子口靠停。
那条裙竟然真是个孤品,他们找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同款,万幸的是路过一家商铺时,徐静看上了另外一条。
那是一条粉颜色的纱裙,裙摆上缀满了水晶,底下刺绣着大片盛放的花朵,像一代人的青春。
两个人一拍即合,都觉得非它不可。
许文忠把收来的货款一挥而空,那晚回到家差点被父亲打断半条腿。
其实哪有什么孤品,只不过刮破的那条裙子是徐静的妈妈亲手缝制的。
她们家是最平凡的三口之家,在县小学的门口开了间裁缝店,虽不似许文忠家境殷实,但徐静从小就是家人的掌中宝,娇蛮精怪的性格由此而来。
徐静第一眼就喜欢许文忠,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更何况她是小城里的“黑美人”。
浓郁的五官,被太阳晒成麦色的皮肤,也许正是熔铸钢铁的时代,流行坚强的美感。
许文忠表面顽劣,实际上是个碰见姑娘就害羞的老实小伙,很快陷入爱河。
许家人起先不同意,认为婚姻应该门当户对,只是谁也拧不过许文忠,娶便娶了,姨奶奶照旧用鼻孔看人。
徐静体质特殊,对鱼肉过敏,许文忠领徐静回家过年,许家人做了一圆桌的佳肴,偏把鱼肉拌进米饭里做主食。
许文忠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便钻进厨房里,专门为徐静开小灶。
在家族聚餐的场合,两个人支了一台小桌,跟大桌隔着吃。
两人结婚后第二年,许文忠的父亲意外过世,经商依赖人际脉络,偏偏人缘是最难传承的关系,一时间树倒猢狲散。
许文忠开始跑货,一开始的时候,徐静也经常跟车。
有一次接了一个长途的货物运输,许文忠连开了两天的车,好不容易换徐静接手方向盘,以为能稍微合眼休息了,没想到一闭眼徐静就把车撞在了前面皮卡的屁股上。
徐静吓得小脸惨白,倒是许文忠先反应过来了,下车道歉的时候,让皮卡的女车主扇了两个耳光。
那一撞,不仅赔的钱比一趟来回赚的还多,原本送去的货物也在巨大的摇晃中碎裂了几箱,接货的人当时就黑了脸。
上车后许文忠一直没和徐静说话,沉默地抽着烟。
徐静以为他生气了,谁知停车时他在驾驶座突然抱住了她,他说对不起。
徐静不知道他在对不起什么,应该是自己对不起才对。
徐静问他,他却没有说话。
徐静抱住他,肩膀的衣袖湿漉漉的。
怀上许愿的那年,刚好是家里最困难的一年。
许文忠经常在外面跑生意,徐静的父母身体不好,他本想把那再也不敢作祟的姨奶奶叫来照顾徐静,但徐静觉得麻烦,倒不如两个人清净。
许文忠心里着急,嘴上却没说什么。
有时候凌晨回来,便索性不睡了,给徐静做好了一整天的饭菜冻在冰箱里,第二天又接着上班。
这样连续周转了一段时间,身体再好的人也撑不住,许文忠累病了,舍不得住院,就在家里休息。
这种艰辛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许愿出生才好转起来,许文忠在医院里抱着孩子,连连说他是小福星,不如名字就叫许福星。
“我说那多难听呀,不如就叫许愿吧!”徐静一边给许愿夹菜,一边笑道,“许愿这名字是我灵光一闪想到的,我们都觉得不错。
怀你的时候,我脚老肿,你爸爸每晚回来都给我烧水泡脚。
你出生没几天,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还起来给我打了盆水,你说傻不傻!”
许愿点了点头。
要说人缘难得,但也是不容易过期的。
许文忠从监狱出来后,通过以前的朋友做起了贩卖烟酒的小生意,货物塞满了半个主卧,不知觉,这个半路来的父亲已经和他们生活了三个月。
徐静在某天阳光明媚的下午过世了,像突然断去的弦。
直到她离开,许文忠才知道她患了病。
他沉默了一个月才从徐静已经离开的事实中走出来,刚走出来的时候,他一个大糙汉子哭了一整晚。
走在街上谁也想不到许愿是许文忠的儿子,因为他们太不相同。
许文忠是个进过局子吃过牢饭的人,虽在家疼老婆,在外做事却带着狠劲,早年优渥顺遂,养了一身火爆脾气,到了中年仍是如此。
许愿更像女孩,很内向。
徐静生前护犊子,他比平常孩子更纯净,人一纯粹起来就喜欢捕抓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喜欢画画,喜欢缤纷的色彩。
初中时代,这样有些娘们儿的男生往往成了被班级孤立的对象。
许愿没有多少朋友,他自己就是自己的模特,学校门口的杂货铺卖有廉价的化妆品,不知名牌子的口红和粉底,许愿省下早餐钱,买了回来。
在学校人文艺术节时,许愿成了县里唯一一个化妆的男孩。
小县城里,男孩子化妆似乎是比杀人还更可怕的事。
那天下午他被打得很惨,许文忠来接他时,刚好看见班上的同学把许愿的书包拆开,化妆品被倾数倒出的画面。
父亲往往期待儿子能成长为比之更强悍的男人,受到暴力时勇敢地站起来搏击,阳刚之气向来传统崇拜的对象。
而许愿就坐在地上,任由拳头像雨点似的降下来,脸上的淤青加上妖异的妆容,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不人不鬼。
许文忠走过来时,学校里的小混混散了。
他抽着烟一言不发,俯身把散落遍地的口红、粉底悉数装进了书包。
他装东西的声音很大,像在压抑着巨大的烦躁,最后干脆猛地一塞,将书包和里面的东西一下投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许文忠走了,一夜未归。
许愿第二天早起上学,才看见餐桌上放了一只崭新的书包。
他拉开拉链一看,里头都是些大牌的化妆品,想来购物的人花了心思,跑遍了小城里的专柜,才买把装备买了个全。
眼影盘里夹着字条,打开一看是一片龙飞凤舞的字迹:
不要把脸搞坏了,用就用最好的。出去就说你是杀人犯的儿子,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底下还歪歪斜斜的画了颗笑脸。
眨眼就过了二十几年,许愿毕业后留在了法国学艺术,三十岁那年才回国建立自己的工作室。
许文忠没再娶,就住在和徐静当年的老房子里。
他垂垂老矣,有了阿兹海默的前兆,媒体上曝光了很多起保姆杀雇主的案例,许愿没敢找保姆,干脆跟父亲住在一起,白天的时候开车到异地上班,两地奔忙。
有一天下班早,许愿买了鱼回家煲汤。
许文忠偏说鱼肉有毒,谁也吃不得。
许愿才想起他妈对鱼肉过敏,只好到厨房里重新起锅。
厨房正对着阳台,黄昏日落时,许文忠就坐在阳台的摇椅上,许愿偶然瞥了一眼,捕抓到了一些奇特的反光。
原来阳台上晒着一条粉色的纱裙,上面的水晶被夕阳照耀时便变得光彩夺目。
许愿想起他初二那年的暑假。
那段时间,徐静经常和许文忠吵架,和大多数夫妻一样,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徐静火气来了,把一个热水瓶丢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客厅才算安静了片刻。
许文忠拿着扫帚,把内胆的碎片扫进垃圾斗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也许是材质特殊的原因,热水瓶内胆碎片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有一种微妙的旋律感,许文忠扫着扫着,开始哼哼了起来。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他声音低哑,模仿梅艳芳来颇有味道。
唱得断断续续,突然停住了,许文忠自言自语:“太久了,实在是想不起歌词了。”
这时候徐静从房间里出来,像是风暴过后的心血来潮,她穿的正是那条刺绣着大片花卉的裙子。
“前世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
女声伴随着余怒未消的颤颤巍巍,像小河依附上大海,他们的声音汇合在一起。
许文忠弯腰扫着地板,徐静便轻轻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多年以后,许文忠也常常以这样的姿势贴在徐静遗照的相框上。
许愿知道,他们的灵魂从未离开过彼此。
在现在这个多元文化社会里,我们见惯了出轨背叛、虚情假意,爱情的概念也越来越模糊,甚至怀疑世上真的有真情实感的爱情吗?
有的,我们也见过很多一牵手就走到了白头的爱情,比如我们在书纸上看到的钱钟书和杨绛,比如我们在网上刷到的老夏和“脆鹅”,比如我们在故事里看到的徐静和许文忠。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愿你们都能遇到可深情共白头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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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