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
01
按照约定时间，在酒店，沐晴见到了相亲对象刘铭韬。 三十出头，高个，温文尔雅。只一眼，沐晴便隐隐觉得，这应该是个靠谱的男人。而且，他预点的几个菜，都很对沐晴的口味。 “你好，我叫刘铭韬。”引沐晴落座，刘铭韬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离异。3年前，我和前妻之间出了点问题，没法弥合，就分了手。哦，别说我俗，我在企业上班，有房子，没贷款。经济条件不算太好，倒也不算太差。” 这次相亲，是沐晴的老妈和广场舞友田姨给牵的线。而对于刘铭韬的状况。其实，老妈早便微服私访，进行过不止一次摸底调查。刘铭韬和前妻离婚，原因狗血烂大街：他很传统，前妻却很开放，开放到经常约前任、前前任，甚至初恋男友聚餐，撸串儿。 结果不消说，猪腰子与羊肾撸多了，难免不可描述。 N次之后，刘铭韬顶着满脑门明媚春光，和前妻分了手。 当然，当沐晴老妈比比划划，叽叽嘎嘎说起这些时，就跟说相声似的，那才叫个精彩纷呈。每次听，沐晴都忍俊不禁。 但这次，沐晴很认真，诚心诚意想再开始一场感情。毕竟，世事无常，人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过去。 “我叫沐晴，今年30，是丧偶，没孩子。”说着，她注意到，刘铭韬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你不相信？”沐晴问。 “我，”刘铭韬犹豫着，冲她身后努努嘴，“那她是？” 与此同时，一声怯生生的招呼飘进了沐晴的耳鼓：“妈妈，我想回家。”02
不用回头，单听动静，沐晴就知是小丸子。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跟踪她，坏她的好事，胆儿够肥的。心念及此，沐晴转了身：“你咋来了？你叫我啥？再叫一遍我听听。” 突兀冒出的小女孩，乳名小丸子。7岁半，圆脸大眼睛，身子微胖，模样确有几分像吃火锅要下的粉嫩肉丸儿。 “妈妈，你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我了，对吗？”小丸子噘着小嘴，满眼的可怜兮兮。 “谁教你这么说的？谁是你妈妈？差辈了！” 的确差辈了。沐晴和小丸子的准确关系是，姑嫂，非母女。 沐晴的前夫，叫赵靖诚。记得相恋后，第一次随他回老家。刚进屋，就见一个胖嘟嘟的小人儿，侧侧歪歪咯咯笑，不倒翁似地钻进了她的怀里。靖诚妈妈追过来，颇有些难为情地说，小晴，你别搭理她。她可是个小赖皮，要让她黏上，甩都甩不掉。 这小人，小赖皮，就是小丸子。 初遇初见，小丸子却一点儿都不眼生，缠着沐晴不离身，姐姐，姐姐地叫。叫着叫着，就改了口，成了嫂子。 沐晴很爱前夫，也很尊敬婆婆。曾听前夫说，公婆的感情非常深。只是不幸，公公突发脑梗，早早没了。等烧完七七，婆婆感觉身体不适，就去医院做检查。结果表明，已怀孕4个多月。 靖诚，这辈子，妈不打算再找了。我想生下来，给你做个伴。婆婆给沐晴前夫打电话说。赵靖诚没反对，说，最好是个妹妹。我想有个妹妹宠。 及至生产，还真是个女孩。孰料，不幸又在两年前遽然降临。03
那天，来城里小住的婆婆接到一个本家亲戚的电话，说老人殁了。平素，两家走得近，婆婆自然要去帮忙。赵靖诚正好休班，就开车送她和小丸子过去。 行至半路，刚上盘山道，突然，一辆满载残土的重卡迎面撞来。赵靖诚急打方向盘，一头扎下了山坡。 经查，重卡司机涉嫌酒驾，被刑拘。而在滚落谷底、摔得严重变形的轿车里，赵靖诚的大半个身子拧向后排，将小丸子护在了胸口。婆婆又弓身抱住了他俩。 抱得很紧，分都分不开。 灾难无情，前夫和婆婆都走了。只有小丸子，安然无恙。 噩耗传来，犹似晴天霹雳炸懵了沐晴。刚到医院，吓得连哭都不会的小丸子像极了受伤小鹿，一下子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嫂子，他们说，我妈和我哥都死了。明天，他们还能活过来吗？” 人死怎能复生？沐晴锥心刺痛，也恨死了那个害命司机，把好端端一个家，给毁得支离破碎。 那段日子，不待天黑，小丸子便往沐晴的卧室里钻。沐晴哪忍心撵她，就搂着她睡。小丸子蜷成一团的小身子，时常抖得很厉害，也贴得她很紧，恨不得钻进她肚子里去。 不过，小孩子终归是小孩。数月后，小丸子就渐渐走出梦魇，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从前啥样子？古灵精怪，咯咯爱笑，又特会扮可怜装无辜。如同相亲搅局这天，方才还委委屈屈，眼泪吧嚓，转瞬便破涕为笑。 “你笑啥？接着装可怜啊。”沐晴绷脸开损。 “不装了，他走了。”小丸子挤眉弄眼，“小丸子也喜欢吃大樱桃，咱打包，回家？” 嘿，光顾着和小丸子生气，一眼没留神，相亲对象刘铭韬已离了桌，悄然撤了。04
回家路上，沐晴牵着小丸子，走得很急，直扯得她里倒歪斜跟不上趟。 “嫂子嫂子，你慢点，小丸子都快被你拽成肉渣啦。” “刚才你不是管我叫妈吗？咋又成嫂子了？”沐晴嗔怪地追问，“说，是谁教你的？” “咯咯，我自创的。”小丸子竟颇有些小得意。 “自创？瞧你能耐的。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没人要，将来老了，病了，也没人管？” 小丸子站住了，不笑，也不皮了，仰着小脸一本正经说：“嫂子，小丸子要你；你老了，小丸子养你。” 沐晴听得心尖一颤，眼窝隐隐泛热。为掩饰失态，她忙拨通老妈的电话，汇报相亲情况：第一眼印象不错，可惜黄了，人家不辞而别。老妈一听，赶紧联系舞友田姨。瞧着文质彬彬，挺有素质的一个人，咋能不声不响就溜了？也忒不礼貌了吧？ 听完说辞，田姨拍了大腿。哎哟我的妈呀，只顾白话沐晴的好，忘了小丸子这茬。而刘铭韬对孩子最敏感，小丸子添乱，等于一锥子戳中了他的痛处。 “妈，咋回事？”沐晴问老妈。 “嗐，狗血呀，都是一个‘绿’字惹的祸！” 老妈一嘚啵，便是一段精彩的单口相声。说，刘铭韬的前妻出墙，将他绿得郁郁葱葱，淋漓尽致。没辙，只能离婚。财产好分，甭管有无过错，一家一半；孩子就难办了，且是个女儿，上辈子的小情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刘铭韬都要拿到抚养权。 你的小情人？还是我的小棉袄呢。不给。前妻的态度非常强硬，逼得刘铭韬只能一再加码：只要你放弃监护权，我多分你10万？算你狠，15万！ 就这样，刘铭韬没少费钱费功夫，总算拿下了女儿的抚养权。 一转眼，两年过去。让刘铭韬做梦都没梦到，前妻一纸诉状，将他告上了法庭。称他为泄愤，软硬兼施，威吓她放弃了做母亲的权利。老天作证，女儿本就与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用老天，亲子鉴定就行。结果既出，刘铭韬彻底懵了圈。 被他宠作掌上明珠的女儿，居然是前妻和她的第N任前男友的！05
当晚，等小丸子又像小猫似地钻进沐晴的卧室，老妈也跳完广场舞，回了家。 “晴子，我求田姨了，让她今晚就去找刘铭韬，把误会解开。妈也觉得，这人还不错。” “再说吧。缘分这事，强求不得。” “啥叫再说？”老妈劈头盖脸训斥道，“天下的好男人，真的不多了。你要再不抓紧，不强求，恐怕矬子里拔大个，拔出的都是武大郎！” 叨叨叨，沐晴听得头大：“好好好。只要人家同意，我就再去相一回，行吧？” 还别说，第二天早晨，沐晴尚未睡醒，老妈就撞门而入，硬生生将她拖出了被窝。 “晴子，醒醒，好消息。田姨来电话，说刘铭韬对你也有好感，想再见个面。快起来，好好化化妆，然后去买套鲜亮点的衣服。别在乎钱，妈给你出。” 沐晴给睡在身边的小丸子掖掖被角，跟老妈走出卧室，又轻轻关严了门板：“妈，我不想去了。” “睡一宿觉，你就把脑子睡浑了？咋又变卦了？”老妈登时动了气，“必须去见，没商量。” “那小丸子怎么办？” “该咋办就咋办。晴子，你得正视现实，得为自己考虑。你都30了，老朽了。再说，靖诚走了，你和她也没了关系。你不忍心，妈来做！”06
呛呛几句，一个进了厨房做饭，一个去了卫生间洗漱。等各自忙完，都聚到饭厅，才发现小丸子没在。 沐晴预感不妙，急忙回卧室查看。糟糕，小丸子不见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她的书包，毛绒玩具，和平时穿的几件衣服。 不幸过后，至亲全无。一个七八岁的小人儿，能去哪儿？沐晴慌了神，顾不上换鞋换睡衣，火急火燎奔出了门。老妈也怕了，紧跟着下了楼。 去学校。她是背着书包走的。沐晴和老妈边跑边四处张望，很快就到了小丸子就读的小学。可校卫和老师均表示，小丸子根本没进校园。 除了学校，家，小丸子真的是再无第三个去处。“妈，我怕。小丸子可千万别出啥事啊。”沐晴心急如焚，拖着哭腔说。 “不会，不会的，那小东西古灵精怪，聪明着呢。”老妈说。 守在学校门口，直等到上课铃响，母女俩也没瞅见小丸子的影儿。沐晴再也等不下去，正要报警，手机却响了。 是相亲对象刘铭韬打来的。 “对不起，我没空见面。”沐晴急说。 “我真心希望你能来。”刘铭韬说，“我正在跟踪一个小人。” “是小丸子吧？！她咋在你那儿？” “她找我，是想劝和咱们。她说，你不是她妈妈，是嫂子；你长得好看，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还文绉绉蹦了个词，没有之一；她还说，我要敢不和你相亲，对你不好，她就不客气，天天缠我，烦死我。” 刘铭韬顿了顿，接着说，“见我答应，她就走了。我问她去哪儿？她不说，还警告我别跟着她。” 按着刘铭韬发来的定位，沐晴和老妈匆匆找去。路上，沐晴哽咽说：“妈，方才你问我，为啥会变卦？你知道，昨晚发生了啥吗？” 昨晚，半夜时分，沐晴去卫生间。迷迷糊糊刚下床，就听身后发出“噗通”一声响。 回头看，是小丸子掉到了地上。 并非睡毛了，做噩梦了，而是趁沐晴睡着的时候，这小赖皮竟用绳子拴住了她的脚踝。另一端，则系上了她自己的腰。沐晴一迈步，就将她拽落床下。 起初，沐晴以为是个恶作剧。哪知，半梦半醒的小丸子就像当年初遇，一下扑来，紧紧抱住了她。 “嫂子，别把小丸子送人，行吗？小丸子会听话的，非常非常听话。要不，小丸子叫你妈妈。妈妈是不会送走女儿的。” 顷刻，老妈泪了目。07
后来，几经接触，沐晴和刘铭韬彼此可意，还真就走到一起重组了新家。小丸子也再度改口，由嫂子改回了原来的称呼：姐姐。 因为，沐晴老妈正式收养她，做了第二个女儿。 对了，你猜，那天小丸子离家出走，是要去哪儿？ 儿童福利院。当沐晴和老妈在门外争执时，小丸子早就醒了。老妈说，你不忍心，妈来做。沐晴问，你咋做？老妈说，送她去福利院，会有好人家领养她的。我不能再让她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小丸子全听见了，就起了床，把衣服和玩具装进书包，悄悄出了门，打听着去找刘铭韬。 正儿八经教训完刘铭韬，又一路打听着，要把自己给送进儿童福利院。 这小人儿，主意够多的。 是够多的。就在沐晴新婚那晚，小丸子又钻进卧室，贴着她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姐姐，今晚我就不和你睡了。你别跟妈妈说，其实，我还是想叫你妈妈。”- END -
汤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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