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燕在她的书里写:“要是有来生,我想做一棵树,一棵长在托斯卡纳绿色山坡上的柏树。做一个人,是很美,可是也太累。”发自肺腑。
华裔作家伍诗绮的小说《无声告白》,是以一个女孩儿的死亡开篇的。为什么而死,怎么死去,疑团重重。女孩儿是家中大女儿,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深信,女儿可以实现他们所无法实现的梦想,他们期望她有很多朋友,期望她能够考上剑桥,她的母亲甚至为她定制了完美的路线,一如她年轻时为自己所构想的那样。但是作为一个黄皮肤的混血女孩儿,她的特别让她被孤立,她的物理成绩并不好,可她母亲不这么认为,为了让母亲开心,每次她都把答案背熟,以便对答如流。16年,日复一日,终于不堪重负,女孩儿在某个深夜出走,在湖中溺死。
少女的不幸让人醍醐灌顶。前天看周冲的文章《父母皆祸害》,言辞略微犀利,恐怕很多人无法接受,但在理。她写:“……把所有未竟的梦想,未酬的壮志,未了的心愿,都放在幼弱的孩子身上,让他负重前行,一路攀爬,自己挥鞭催促,逼着他出人头地。”这只怕是中国的大多数父母最真实的写照。
可是,真正的父母不该是:我接受你现在的样子,也接受你将来的样子。你是你,我是我,你只需听从你内心的召唤,好好体验这一世曼妙人生。我爱你,不管你聪明与否,美丽与否,出人头地与否。我爱你,只因为你是你,是我此生挚爱。这才是父母最应该的样子。
高考结束,两个弟弟都陆续填志愿。前些天,帮堂弟打听建筑系的事,有朋友说,这个学科课业重,难度大,到时候会很辛苦的。“他自己喜欢我们也没办法呀?”朋友说,那就尽你所能去帮他,毕竟有件自己喜欢的事真的不容易。
就如ONE出过的一本书——《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我们都愿意,我们都渴求。但是,我们又都知道,做自己喜欢的事需要排除万难,在某些情况下甚至相当于与世界为敌,令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最后,堂弟固执己见地找遍了全国所有有建筑系的院校,家里让他退而求其次,他说,这是关系到我一辈子的事,一辈子那么长,我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填个专业!
表弟排除了南方各省,排除了内陆地区,独独要去大东北。他说,我就想去东北,就算分数再可观我也准备去那里念书!
所幸,他们俩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将生杀大权全权交付在父母手中,像被硬生生押往刑场那样。最后既得不到心有所属的那一份,也够不到别人所期许的那一份。
初中时有一位资深的思政老师,他儿子在我入初中那年考上了浙大,皆大欢喜。大家都说,这小孩儿多出息啊,前途一片光明!老师脸上也有光,走哪儿都有同事朋友向他祝贺。过了一年,又有消息传来:老师的儿子被学校退学了。原因是老师夫妇都是教师出身,对孩子的期望必然很高,望子成龙,所以填报志愿的事也是一手包办。结果,因为专业要求太高,课程难度大,导致老师的儿子渐渐失去信心,开始沉溺于游戏,甚至逃课缺课夜不归宿。浙大的校规自然是严格的,挂科太多被劝退也是理所当然。
有人说,这能怪父母吗?哪个父母对孩子没有期待?
是。父母无可厚非,那孩子呢?其实没有孩子愿意辜负爸妈的期望,我相信,任何一个孩子只要看到爸妈失望的眉眼就会难过得不行。
不想要最后那句无可奈何的“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想,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古龙小说里的人物大多潇洒不羁,最爱的是风四娘,那个“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的风四娘。是生是死,是喜是愁,都在自己。别人眼中她是女魔头,自己眼里她依旧貌美如花,一生放荡,所爱唯有萧十一郎,得不到亦可挥手离去。
翻到很久以前的微博:大概以后的以后还是会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过着和大家不相径庭的日子,闲时听听风看看云写写字或者出去走走,可能还是孤身一人,但愿已有归宿,没有也没事,终究是要学会和自己和平共处的。这大概就是我所期待的,想要的努力抓住,不要的用力甩掉。可是这个世界终究还是60多亿人的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世界,你是你,你还是别人眼中的你。我们都不是风四娘,我们轻易学不会风四娘。
陈丹燕说她下一世想做一棵树,那你呢,那我呢?这一世已是无法选择,如果真的有下一世的话,我想没有包袱,不再沉重地活着,哪怕还是成为一个人:有一栋自己的小房子,有一个自己的小梦想,无关他人,只有自己。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