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
老女人又来了,身边又带着一个小她二十岁的年轻男子,每次来的年轻男子,看起来都斯文。
一左一右两个门童,立即相互交换了眼色,毫无疑问,她又换新男友了。
他们太熟悉这个女人了,连他们的后厨都熟悉,每到过节,都会有不同的二十左右的男孩陪着来吃牛排,而且她一定要八分熟。
女人算得上端庄,衣服简单大气,不施粉黛,也不见首饰。点餐的样子,也不像坏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可她明明就是,千真万确是。
年轻男子,等女人点完后,拿着菜单,轻轻离开。回来时,手里端了一杯红茶,礼貌有加的放在女人右手边,轻轻说,您最喜欢喝的红茶。
两个门童,趁没人注意,迅速凑到一起,嘀咕,这老女人哪里的魅力,怎么总会有那么年轻的男朋友?并且每次来,男友都不重样,真太奇怪了。
年轻男友回到老女人所在的三号桌,两个门童迅速分开站立。
二号桌,坐了一对中年偏老一点的夫妻,妻子满脸麻子,嘴唇涂得通红通红,她的眼里充满了对秃头丈夫的厌恶。她避开丈夫的秃头,望向对面的年轻男子和那老女人,看他俩旁若无人的轻声亲昵谈笑,登时气急败坏。这谁家的老女人跑出来泡年轻小伙,这小伙不但年轻还英俊,朗朗乾坤明目张胆。红唇女人,刚想到朗朗乾坤明目张胆,立即转念,这都什么世道了呀。
就在她已经断定三号桌是不正当关系时,三号桌上的老女人,仿佛为了要加以佐证一般,突然朝年轻男孩伸出手,红唇女人鄙夷了一下,看来,那老女人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年轻男孩秀恩爱了。
红唇女人饶有趣味的等着看好戏时,老女人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她很小声很小声对男孩说,你看看,我手上有只小蜘蛛,蜘蛛的寓意就是福,今天,你给我带福来了。她展颜粲然。
红唇女人看不见男孩的脸。但,她看见确实有只小蜘蛛,荡在老女人的手下,像在荡秋千。
服务生上牛排了。
老女人和男孩装模作样的安静下来,服务生正好挡住了红唇女人的视线。
整个晚餐,老女人和男孩都基本保持安静状态,偶尔不知提起什么,俩人会同时笑,但声音仍然会压的低低的,样子却亲昵。
在某一刹那,红唇有大骂老女人的冲动。
无论红唇心底如何诅咒憎恨,后来,年轻男孩还是和老女人双双离席,而不是和自己。留下她,独自面对秃头丈夫。
秋的夜,极为宜人。高高低低的秋风里,有吉他远远近近,忧伤而来。没有人听见老女人和男孩在说些什么,但见她轻轻拍拍男孩后背。一起穿过人流,三步两步来到三路车站。
夜色里,三路车站处,有个怀抱吉他的男子,弹唱忧伤的《南方姑娘》。
地上的纸,密密麻麻的字,大致意思是,婴儿得了心脏病,需要巨额医疗费。
吉他手右侧,一年轻短发女子,怀抱一穿开裆裤的婴儿,她该是吉他手的妻了。
秋夜很迷人,旋律很低沉,吉他手很深情,这一切和开裆裤一点都不搭。
三路车一停稳,老女人亲昵的拍拍男孩的背,男孩独自上车了,朝车窗外的老女人,轻轻致意,再致意。
她,居然没上车,而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秋风中,定定的注视着吉他手,《南方姑娘》一结束,她静静走过去。跟吉他手说了句什么,吉他手取下吉他,轻轻交给她。
老女人接过吉他,微微扬起面颊,优雅。她右手食指轻轻一拨,吉他手不自觉的心下一惊。粗犷苍凉,悠长温暖的《鸿雁》,毫无悬念的在这个夜晚,在秋风起的夜晚,从老女人的手中飞起,直抵这座城市的孤寂……
老女人安详宁静,任由旋律从指间碎碎划过,听吉他的人,却感到委屈极了,明明想哭,却又忍耐着……
夜色如水,老女人手机里有两条信息,一条是坐车离开的男孩发来的:
老师,我是子颖,到家了,请勿惦念。另,您的琴声比之前更接近天籁。
另一条信息是上大三的学生发来的:老师,我是霖霖,明天是我陪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