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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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人的一生,由无数个重叠交叉的日子而垒。在这个多维立体空间,我们每个人都被时间或命运的强流裹挟着,日复一日地老去或死亡,谁能挣脱命运的“牛轭”,谁又能跳得出这俗世的烟火?就像曾瑞说的,“人间如此,何堪烟火?”他的新书便名为《烟火人间》。
与曾瑞相识,情理之中,又机缘巧合。彼时,我正深陷野夫老师文字的江湖,每每为他铮然凛然的笔锋或拍案或扼腕,又或独自潸然落泪,总觉心中似有无数文字的块垒,始终悬而未决。那日在师父处得见野夫的《乡关何处》,心中爱极,便要了来读。
曾瑞的《烟火人间》恰与《乡关何处》毗邻。之前曾读过他的《望性情而欲友,仰道术而可师》一文,写的正是野夫,字里铿锵,句带侠气,品之快意,遂引为知己,顺手就将书抽了出来。师父说曾瑞乃野夫弟子,行文颇有野夫当年之风骨。这样的评价,已然很高,况他既得野夫老师青眼,必有其过人之处,便捧了回来。不成想,就此结缘。
那本书,便是《烟火人间》的前身。他从书里精选了部分文章,又做了一些删改和补充,书名仍旧,分为《失踪的童年》《远去的故乡》《何处是归程》三个部分。如果说《失踪的童年》是曾瑞儿时记忆的真实书写,让他刻骨铭心,那么《远去的故乡》便是对农村现状的陈述与困惑,更是对土地命运的思索,而《何处是归程》则是他对苦难、对生命、对人性的感知和深思。一笔一笔,全是底层生活真实的记录和书写,以他85后的视觉和思想,摹画出了这个时代底层人物的苟且与卑微,透出一种深邃苍凉的挣扎和无奈。
师父也曾在这本书的封底为曾瑞做推荐语,说他用冷静犀利的锋笔,“离析出了整个社会时代大背景下恩施个体生命的况味和本质”。如果不是亲见,很难想象这样老练隐忍的文字,竟出自我等认为稚嫩的85后之手。以至那天见面发出这样的惊叹——这个不到三十的小年轻,哪里就能写出如此有地方特色的烟火味?又如何能勾描出一幅底层人物的手卷绘本?
二
《烟火人间》第一部分《失踪的童年》,写的是曾瑞童年的记忆和他早年的经历,字里行间处处都透出一份“真”。这份真,既是生活的真实还原,也是他不矫揉不煽情不流俗的真性情流露。如《床单里跑出人来了》,单看标题,一个乡下孩童懵懂无知的形象便跃然纸上,何况内文白描式的勾勒,更是达到了呼之欲出的效果。整个社会大背景下偏僻山村的落后与单纯,就在文字中自动显现了出来。
曾瑞的童年,一如许多山里孩子一样,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动拳脚》,喜欢《驰骋草原抓长蛇》,喜欢赤着脚在田里到处扑腾着抓黄鳝……年少的他,充满了野性和求知欲,骨子里就有一份不安定的叛逆和冒险精神,这在他后来的文字和经历中得到了印证。那样快乐无拘的年月,的确令人心生向往,但社会巨变的滚滚车轮,以及新工业文明给乡村带来的巨大冲击,将曾经贫穷却安静的乡村搅得天翻地覆。《黄鳝的命运》,似乎是整个乡村及乡村个体命运的写证,谁也无法逃避。
曾瑞的“真”,在于他能真实而坦然地书写身边的人或事。他以率性着笔,以真情写作,照亮了每一个被尘封的角落。儿时的记忆,现实的乡村,在他笔下呈现出立体鲜活的姿态。他毫不避讳地剖白自己的灵魂,以“我”为基准,以客观事实的陈述来写父母,写亲友,写村庄那些具体可感的人或事,写那些曾经贫瘠而又苦难的岁月。这样本真切实的书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才气,也需要极大的心智考验。
在曾瑞童年的记忆中,乡村人思想愚昧落后的本质,让这世事变得更加艰难,也为苦难增添了一抹悲情主义色彩。就像曾瑞的祖父辈们,一辈子都被禁锢在鄂西那座深山老坳里,靠着贫瘠微薄的收入繁衍生息。这些“中国式”农民,只懂得顺应背负在身上的“牛轭”,从未想过究其贫穷的根本,即便面对死亡和苦难也能漠然处之。如《失踪的童年》里幺叔的女儿丽丽死了,幺叔就抱回来放在簸箕里,只用衣服盖着。而燕姐的死,完全是崇尚巫医和迷信的结果。
读到这里,不免让人心头发寒。因为与这些死亡或苦痛相对应的,则是底层人物生存的艰难和挣扎。他们深深地扎根乡村,整日在泥土里刨食,奋力地打拼和争斗,只为能卑微地活下去。“我无意美化乡村,也不想将个体的苦难崇高化。”曾瑞的话,折射出一种现实的冷静的可怕的悲凉。好在,他还有《梦里的青山与故人》,还有《难忘的阅读照亮贫穷的童年》,于这尘世的悲凉中透出了一丝砥砺的温暖。他说写这本书的初衷,也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烟火人间》第二部分《远去的故乡》,写的是整个大时代背景下乡村的变化,是整个农村现状的隐忧与疼痛,是对“土地”命运的思索。一直以来,村庄属于人类生命的图腾,土地是一个农民赖以生存的根本,虽贫穷简陋,却有丰富的内涵和质感。但随着现代新工业文明的快速发展,随着城市化对乡村带来的冲击,一个人、一个家庭、一座村庄萧条衰败的命运势不可挡。童年的消逝,乡村的凋敝,仿佛一个时代落寞的背影,正渐渐远去。
时代的洪流之下,越来越多的人被裹挟着蜂拥入城,像一截悬浮在城市和乡村之间的漂木,又像一个时代的幽灵,永远无法着地,无处安放自己的灵魂,将故乡和亲人抛在了身后。于是,外婆用《一双小脚走断了岁月》,而《幺叔用一根绳子为自己松绑》。这种原罪式的自我舍弃,令人震惊,更令人悲哀。
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一个人终其一生,实际上就是在不断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存环境与生活方式的过程。父亲也好,幺叔也好,《孤独的赶尸人》或《赤脚医生》也好,他们无一例外都在一个既定的圆圈内,寻求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只不过,在这个追寻过程中,市场经济和城市化与乡村之间的矛盾和冲击,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甚而绝望。他们看不到自身的价值,又无法适应新的潮流,只能选择走向腐朽或死亡。人的一生,何处是归程?这一声沉重的叹息,也是曾瑞在别人城市里发出的灵魂的深层叩问。
在《何处是归程》里,曾瑞写苦难、写生命、写人性,写他对这个时代的认知与思考。《梦里江南非故土》中的幺姨抛弃了土地、继而被土地彻底抛弃,她的一生,始终逃不脱与异乡强融的恐惧和不适。远方的姐姐和奔跑的弟弟一样,同样无法应对新一轮生存与精神的双层困境,只能在社会巨变的夹缝中不断妥协和挣扎,人性的悲哀莫过于此。最惨的是表弟,满怀憧憬从农村走出,却将年轻的生命留在了遥远的他乡。《兄弟:我们带你回家》字字泣血,锥心刺骨,惨烈的事件和文字背后,生命之脆弱让我们无法想象,死亡和苦难的阴影始终笼罩在我们头顶。而那些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道尽了当代农村人无比尴尬又无比悲凉的境遇。
曾瑞说,我们这一代即便从乡村挣扎着逃离出来,身上也始终背负着两个标签,一个是“农民”,一个是“农民工”。无论是农民或者农民工,始终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永远无法将自己从背负的乡愁中解救出来。而乡村,既是他们心底不敢碰触的疼痛,又是灵魂自我按摩的最后处所。
这里面交织着无数的苦闷与彷徨。所以,曾瑞在不断地寻求着《自救之路》。现实的矛盾和冲突,只能在痛苦中进行自我磨炼,寻找自救的出口。“文学就是我自救的出口。我必须穿过一道又一道窄门,去跟人类伟大的灵魂会合。” 这个浑身长满尖刺和棱角的85后,在经历重重“叛逆”和磨砺之后,终于从“形而上学”的探索转向了“形而下学”的思考,身上也多了一丝温和的气质。
三
曾瑞是土家人,他的写作,完全是“基于恩施这个母体,以及这个母体下特定的时代”,建立在乡愁和亲情之上,建立在古老的农耕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的巨大冲击和矛盾之上。《烟火人间》写的是一群乡村小人物,刻画的是一幅底层众生相,浓缩的是一个时代的影子。
透过这些熟悉的人或事,我们不难发现,我们的成长经历和书中的某个人竟惊人地相似,甚或是重叠。而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谁也抵不过世俗的烟火,谁也挣不开命运的绳索。当我们捧书而读,感觉就是在检阅自己的人生。这,或许正是曾瑞和他《烟火人间》之魅力所在。
曾瑞在这本书里,融入了大量的巴蜀文化,对土家古老而传统的巫医、道士、赤脚医生以及歌先生等的描述,具有非常浓郁的恩施地方特色,很有感染力。他试图用文字的力量,唤醒被人们逐渐淡忘的记忆,让曾经焕发着神秘色彩的民族文化得到承继。他的笔端,流淌着滚烫的乡情。这乡情,促使他一次次回望消逝的童年和村庄,促使他将胸中丘壑倾吐成文字的回响,促使他披肝沥胆,写下这现实的孤寂与荒凉。
曾瑞的语言一直是朴素的、简练的、刚性的,他的写作风格凸显着他个性化的阅读经验。他深受西方哲学与文学的影响,思想和文笔经过现实的打磨愈渐成熟起来。尤其是师从野夫后,他在写作上成长进步得更快,其文笔之老练,文风之慨然,文骨之铮铮,确有野夫老师的江湖豪侠之气,也无怪乎野夫老师对他颇多偏爱。如此烟火人间,能得如此良师,人生何憾!
但以曾瑞的才气,我觉得他不仅仅只做底层生活的书写和记录,也不仅仅只做一个时代的旁证者。生命的意义莫过于在矛盾里选择而坚持,于痛苦中磨炼而升华。我相信,曾瑞的文字,在今后的写作中会更有深度、广度和力度。他的锋笔,会更有张力和感染力,如同一柄能剖开一切荒凉和虚妄的利刃,还这人间,不一样的烟火。
作者简介陈剑兰,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理事、广东省数字音乐协会会员、中山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山市音乐家协会会员,作品常见于报刊杂志,有个人散文集《繁华向右,宁静向左》,部分诗歌收录于《中国当代九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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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推荐曾瑞的散文,简练通俗,记录着当下时代底层人的苟且与卑微。不煽情、多隐忍,内蕴着一股力量。本书感情深沉,写出了乡村现实的孤寂与荒凉,以及底层的众生相。一群小人物的故事,浓缩着时代的影子。——野夫 曾瑞的文字有如山间清泉,清澈、明快,带有悦耳的声音。他阅世頗深,但又不为世俗所惑。他胸有丘壑,有时却像孩子般调皮。愿曾瑞能在这条光荣的荊棘路上越走越远。——慕容雪村曾瑞的《烟火人间》,不过是基于了恩施这个母体,以及这个母体下特定的时代,用85后的视觉和思想,来描述那些充满着浓浓恩施地方特色的烟火味。他所离析出的,实际上是整个社会大背景下恩施个体生命的况味和本质。——谭功才 关于本书的购买方式苍 山 荐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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