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Loika

　　1

　　乔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世间游荡了多久了，总之出师时师傅送的那把刻骨刀，刀柄上的花纹已经磨的不鲜明了。

　　世间的行业有千千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刻骨师这么一个冷门行业。这工作繁复细致，一点儿都含糊不得，而且风险大，不小心手抖失了分寸，伤筋动骨还是小事，说不好一条命就落成了刀下亡魂。

　　唯一庆幸的是乔方学成以来还没有手抖的先例，经她手的客户，对成果都很满意，一传十十传百，乔方的名气大了，生意也就蒸蒸日上了。

　　可是乔方有个习惯，她没有固定停留的地方，总喜欢到处走走看看人世间万物百态。她靠着自己的手艺，帮过人续起残肢，还他一个健全的身子。

　　也帮过人整头换面，逃脱恢恢法网。

　　在她的眼中，没有善恶也没有好坏之分。师傅说过银子是最重要的东西，只要给足够的银子。乔方就能满足客户的一切需求。

　　世界大的像没有尽头似的，乔方有时候觉得累，就会找地方歇歇脚。

　　这天，日头高挂，耀眼光芒带着灼人的温度，穿过枝繁叶茂的树梢落在乔方脸上。乔方倚坐在树下，拿着护具仔细打磨着吃饭的家伙。

　　握着光滑的刀柄迎着阳光看，薄薄的刀刃像是一张纸，锋利之中透着瘆人的寒气。乔方却很满意，正要将刻骨刀收起时，恍然瞥见刀面上映出一个人影。

　　她抬头眯眼看，一个一身白衣不沾风尘的少年迎着光走过来，挽唇一笑，双颊的梨漩如同沾了日头的暖意，笑容也是温热的:“天气炎热，姑娘可否容我在这儿歇歇脚。”

　　乔方没说话，却往旁让了让地方。

　　两个人静静坐在一处，一阵风吹过头顶上的树叶哗啦啦作响。

　　那少年侧首看了眼乔方腰间的刀，笑问:“姑娘是刻骨师？”

　　乔方稀罕的瞧他一眼，刻骨师这行业隐秘，世间少有人知，他凭着一把刀就能猜到，实在少见。

　　少年读懂了她眼神一闪而过的惊奇，缓缓解释说:“我认识一个人，她是一个画师，画的一手好画，却很了解刻骨师，我从她口中听得的。”

　　乔方不爱探人私事。听过也不做回应，扭头望着远处寻思一会儿该往哪里走。

　　身边那人却继续说:“她是个好姑娘，以前在我府里当画师，我喜欢她，可是却叫她伤了心，我现在想找她却找不到，可我想她想的厉害，你是刻骨师，能帮我照她的画像再做一个她吗？”

　　乔方问:“你有钱吗？”

　　“有，你需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重塑是个大工程，不便宜，好歹得有个千两黄金才行。”

　　少年没有一丝犹豫:“好！”

　　乔方跟着那少年拿了画像，找了骨材照着画像精雕细刻。

　　2

　　这是一个大单子，有了这一单，往后至少十年光景里吃穿不愁了。所以乔方也下了十乘十的功夫，保准一次性让客户满意。

　　乔方操刀时少年就在一边看着。他一边看一边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雪地里作画，一身粉色的袄裙，头上还带了两串明艳艳的珠花，像极了冬天初绽枝头的腊梅，凌寒独立，风采动人。

　　她画的画儿是真的好，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风景让人觉得就像是自己置身画中一样。

　　她和我说比起风景她更喜欢画人，人有千姿百态，比起一成不变的风景画人更有意思。

　　她说话时像是春日里的喜鹊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她闲暇时总爱像猫儿似得眯着眼睛躺在树底下打盹儿。

　　总之她的一娉一笑像是在我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我总想一辈子能陪着她，看红霞万丈，落日余晖，画人间百态，横生妙趣。

　　但是我娘不喜欢她，没经我同意偷偷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从我订亲的消息一传出来，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我很想她，我不想和别人在一起，我只要她一个……

　　可我把她弄得丢了。

　　少年嘴里的故事断断续续说了好久，起初乔方不以为然，可是最近这些天做梦，她总能梦到一个粉裙姑娘拉着少年的手冲自己笑。

　　那张脸模模糊糊总看不真切，可那笑声却让乔方莫名觉得熟悉。

　　3

　　一天……

　　两天……

　　一个月……

　　三个月光景一闪而过，乔方收了刀看看自己的成品，不管是从身量还是从骨架来看都完美的无可挑剔，可是她瞧着人偶的脸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理了理心情把这个假心上人领去给那少年看，那少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乔方，低下头开始啜泣。

　　乔方强压住心底生出的慌乱说:“活我干好了，工钱你早日给我吧，我要走了。”

　　少年用手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时那双眼睛红的厉害，他看着乔方笑容发涩:“你怕是真的把我忘了。”

　　“据说好的刻骨师是没有心的，心是一个刻骨师的学资，乔方，你的手艺真是好，做出来的人和我喜欢的姑娘一模一样，可是……”

　　他哽咽的看着乔方，颤着双唇问:“乔方你的心呢？”

　　乔方如遭当头棒喝，愣在原地，看着身旁人偶的脸和自己的样貌渐渐重叠……

　　图片作者：Loi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