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夜未眠,明天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和她同一年高中毕业,同一天到村小学报到。
她喜俏,连衣裙上总有淡淡的皂香;他爱书,隔三差五骑四十里自行车上县里新华书店,城里高高的百货大楼、热闹的电影院也都让他流连忘返。
这一天,天很蓝,村小学巴掌大的院儿上空几片白云,飘来浮去,她和他都捕捉到了,像一帧帧美丽的梦。
院子西角老槐树上一个硕大的铁铃“咚咚”作响,几只小鸟箭似地疾射长空,孩子们冲出教室,小院儿顿时沸腾了,尘土飞扬。她步履匆匆,高高的马尾甩个不停。
晌午饭是白菜杂面条,正午的阳光很刺眼,照在碗里,没有一片油花,只见一双黑眼圈在碗里一闪一闪。
她心里堵得慌。
“爹,明儿社员投票,俺跟他只能推荐一个上吗?”
“你甭管了”,她爹缓缓吐了一口浓烟,磕了磕烟袋,一束青烟,顺着老墙,爬上房梁,倏忽不见了。
下午的课,她上得无精打彩。孩子们多半仍然生龙活虎,眼尖的几个怯怯的,“老师是不是烦咱了?”
放学时,他和她擦肩,她率先识破他的“气定神闲”,半块砖,差点把他绊翻。
天擦黑,他在院里打转,眼盯着爹屋里的一豆昏黄。爹几下咳声过后,光儿灭了,无边的黑暗拍打而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夜更黑了,他还在床上辗转。
第二天,结果出炉,她和他却打了个平手。
最终,大队支部研究决定推荐她上大学。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
她爹外号“磨动天”。
后来老有人闲传,她爹头两晚把全村跑遍,鸡鸣狗吠,裹着夜色。一听这,他就有点怨他爹,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社员们的事却能牢记几箩筐。
他爹是大队支书,贫下中农出身。
再后来,他辛苦养育三个儿女,都成了大学生。
去年,听说她退二线了,从教育局长任上,敢为人先,大刀阔斧,政绩斐然,尤其“金秋助学”。
她现居珠海,全心全意带孙,怡然自得。
他现住深圳,专职抱孙,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