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畔的枪声
父亲讲的故事是没有年代的。那时候兵荒马乱，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哪里还管什么年代？再说，就是想管也不知道啊。估计他讲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属于民国时期。
那时我家里有十来亩薄田，按说这是好事，可更有它的难处。那时候新军阀混战，豫东的老白姓兵灾人祸，十室十空，到处都是饿急了的人，饿急了的人有时候是不管不顾的，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所以，那十来亩薄田在青苗时期还好，一到庄稼成熟，遍地都是“贼”，看护庄稼便成了父亲的头等大事。
白天还好，关键是夜里，父亲披着蓑衣，挟着铺盖卷，傍晚明明去了西地，天亮却从西地回来了，这是和偷庄稼的人玩的是声东击西的计谋。我们的村子南边和北边围着的是明清黄河的故道大堤，大堤内的土地村里人习惯称它为河地。通往河地的大堤的缺口，村里人称它为埠口。就在埠口旁边我们家有几亩地。
一天夜里，父亲正在睡觉，突然被几声枪响惊醒，枪声是从埠口的方向传过来的。深更半夜的，父亲并不敢看这个热闹，在高粱地的深处掖了掖被子，又朦胧地睡去。
天亮，父亲看到埠口那里死了一个人，刚好死在我们家的地界上。保长知道了，就分派我们家给死人买了棺木，指使人埋了。我问，这事和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让我们买棺木？父亲说，因为他死在我们家的地界上了。
带路
这个故事就靠后了，估计发生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后期，也就是解放前夕。父亲睡在地里看庄稼，突然听到有人对他下命令：起来！父亲看到周围站着三个拿枪的人，就站起了身。那几个人便弯腰把父亲的衣服被窝摸了一遍，然后，其中一个年龄大的说，穿上衣服吧。父亲便穿上了衣服。还是那个人说，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让你带个路。你只要把我们带到张笔彩村口，就没有你的事了。
我们村和张笔彩村是邻村，父亲对道路是熟悉的，就带他们到了张笔彩村。
我们家住在豫东地区，和山东搭界。那时山东是解放区，我们这里是国统区，虽相隔数里之遥，却是两片不同的天。所以，明里暗里两边发生一些摩擦是正常的事。据父亲讲，这是张钦礼和二好汉领导的豫东游击队，是去张笔彩村催粮催款的。张钦礼解放后曾任兰考县县委书记，在全国都名的人物，至于二好汉在我们这一带也有他的传奇。在写这篇东西前，我曾翻箱倒柜地查了半天资料，也没有查出结果。可见，这三个人是我们党的地下工作者，是确信无疑的，至于是不是“张钦礼和二好汉领导的游击队”的说法，就有些靠不住，可能就是他的杜撰了。那时候是战争时期，物质消耗巨大，我们党到国统区催粮催款也完全有可能。
父亲带三个人到了村口，两个人就进村了，另外一个就带领父亲到了村外的一处瓜棚。大若有两三顿饭的功夫，那两个人也回来了。主人切开了西瓜，让父亲吃。还是那个人，问了父亲的名字，并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临走，他们还要父亲捎走一个西瓜……我问父亲，捎了没有？父亲说，吃都吃了，哪还有捎的道理。
你甭认为一个西瓜有什么稀罕？那时候可是稀缺的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