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人喝了点酒，又吃了块薄荷糖，有点点酒味的辛辣，更有薄荷的清凉，她十分喜欢，于是舌头抵舌头交缠个不停。
等她终于停下来接电话时，已经是家豪第三次打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把声音恢复平静，借口在厕所不方便接电话，问他有啥事。
家豪在那头仿佛舒了一口气，说没啥大事，就想问问她例假走了没有，要是走了，晚上的菜就做辣的。
陈蓉看了那男人一眼，撒了个谎说还没。
家豪忙说，那就继续吃得清淡些，免得你又会肚子疼。然后叮嘱她回家时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男人闻言便笑着说，唉，你老公不仅会做饭，连口味都要问一声啊，这么细心的老公不多了噢。
陈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过是觉得家里有个这么好的，为何还要在外面偷食。
她扑到他身上掐了他一把，娇笑着说，睡了模范丈夫的女人，啥感觉？
男人当真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然后翻身压住陈蓉说，太有成就感了。
他当然不会说是后一种。
陈蓉对着镜子看了一会，然后把头发打散，看着有些零乱时才满意地停手。
陈蓉笑了下说，就是太好了，你见过哪个女人上了一天班，偏偏头发一丝不乱还顶着一个漂亮的发型？这不明摆着说我有情况了么？
2
陈蓉回到家，家豪正在辅导儿子做功课，见她进门，忙过来接过她的包，两人顺势拥抱了下。
家豪赶紧让她去洗手吃饭，说儿子已经吃过了。他把陈蓉推到餐桌边上，盛了碗饭给她，陪她坐下一块儿吃。
陈蓉说你咋不跟儿子先吃，没必要一定等我。
家豪往她碗里放了一块糖醋排骨，说，儿子吃饭太闹腾，我不乐意跟他一块儿。
家豪吃完了继续辅导儿子了，陈蓉洗碗，拖地，收拾家务，两人分工明确。
到了九点钟，家豪打来热水，两人就着一个盆边看电视边泡脚，聊聊工作，吐糟下同事，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不是陈蓉的身体几个小时前接纳过别的男人，那么他们的确算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了。
陈蓉半夜醒过来，家豪打着轻鼾，一只脚压住被子，因为她睡觉不老实，经常性踢被子，后来他就习惯性把被子压住免得她感冒。
就像男人说的，家豪是个很细心的丈夫。
想起男人，陈蓉心里微微动了一下，三年，她出轨有三年了，情人也换了好几个，她跟他们，只有身体之欢，绝不谈其他。
家豪翻了个身，咂巴了下嘴，像个孩子一样。陈蓉笑了下，突然又敛住了。
要说她内疚么，那是肯定有的。不内疚，她跟家豪之间就不会这么和谐。有些关系要融洽，演的成分要有，可真心也不能少。真真假假掺和起来，才不会有破绽。
可她，并不后悔。
3
陈蓉有时候会想，假如一开始她就知道家豪那方面不行，她还会跟他好么？
没有答案。
作为一个矜持的姑娘，她跟家豪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还只到亲嘴的程度。当时他们异地，加上家豪说不急于一时，再说也没有姑娘家上赶着男人的。直到两人订婚，双方父母都见了，婚房也买好了，就差那一纸证的时候，两人才睡了。
陈蓉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即就发现家豪的问题了。她有些懵，可她信了家豪的解释，说太紧张了，所以发挥得不好。
后来，即便她担忧，也是骑虎难下了。请柬啥的全都发出去了，家豪见过她的亲朋好友，她也去他老家祭过祖，这时候她如果要取消婚礼，该怎么说？
哦，我觉得他那个不行，所以不结了？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可不说，随便找个别的理由分手的话，光自己父母这关都过不了。
陈蓉只好安慰自己，家豪也不是完全不行，只不过差了点而已，人嘛，总会有各种不完美，其他地方好了，就得受着点不好。
再说，不还是有医院么，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后来陈蓉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医学不是万能的。家豪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差，因为他不止是功能不行，精子质量也有问题，几乎没办法自然受孕。
那个时候，陈蓉犹豫过，要不要趁着自己还年轻干脆离了，可除了那档事儿，她对家豪，有情在，家豪对她，对她家也都没得说。
她有个不成器的哥哥，没啥本事偏偏心比天高，是家豪后来给安排的工作，为这，家豪欠了朋友的人情。
她爸住院，家豪也鞍前马后地伺候，病房里的人都说，一个女婿顶半个儿，陈蓉有眼光，找了个好男人。
他们越说家豪好，陈蓉就只能把苦楚往肚子里咽。
她知道家豪的好，可能也有弥补的平衡成份在，但那又怎样，她和她家都确确实实享受了他的好。
4
正是那段时间，陈蓉一个闺蜜离婚了，闺蜜曾经炫耀过她跟男人那方面很合拍，是天生的一对，可结果呢？结婚不到两年就掰了。
陈蓉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离婚的想法。就算两个人很和谐，也不能保证婚姻就稳定，既然如此，她也就别折腾了。
后来，他们决定做试管婴儿，毕竟一个家庭里如果没有孩子，总觉得缺了点啥。这件事儿，遭罪的是女人，吃药排卵，取卵，胚胎移植——这一步，陈蓉失败过三次。
那时候打针吃药成了家常便饭，她浑身肿得不像话，难受得直哭，家豪就抱着她说很多好话。
后来，终于有了儿子，家豪激动得哭了。月子里的事儿都是他一手包办的，除了喂奶，陈蓉几乎没操心过儿子啥事。
一开始，儿子还小，两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所以她硬生生把自我需求压了下去。
但儿子长大了，人一闲下来就那些需求就会冒头。可家豪真的不行，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儿子的原因，他连之前那点努力都没有了。
陈蓉暗示过，现在有各种各样的工具，总不会把人憋死。
家豪并不是不配合，而是每次他都显得很痛苦，完了就抱着陈蓉慌张地道歉，说他不中用。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陈蓉想要的，好像她要求一次，就等于在提醒家豪做为男人的不行，太伤自尊了。
慢慢的，陈蓉也就不再提那个茬了，她过了五年的无性生活。有些事儿，不碰它，就可以鸵鸟似地当作无事发生，把日子粉饰太平地过下去。可，谁知道生活会给你什么样的契机，戳破这个假像呢？
偷情的开始是由于一次意外，不，或许是蓄谋已久的意外吧。
那次她谈业务喝了点酒，送客户去酒店的时候，客户一把将她搂住了。起先她挣扎，可男人带点酒意会变得霸道，他热轰轰地气息就喷在她耳边，烫得她的腿有些软，她不知道浑身瘫软是由于酒精作祟，还是被他的雄性气息所蛊惑。
陈蓉的手缠上了对方的脖子。
醒来后，陈蓉最大的感受并不是自己背叛了家豪，而是像某种东西终于落了地，踏实了。
5
这种事儿，一沾上了，就容易上瘾。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很脏，心里像有一把刀在来回拉扯，可随着得到的满足越来越多，她也就渐渐完全臣服了。
她不过是顺应了人类最本能的需求而已，过分吗？
再说，她内分泌失调的事儿好转了，不用刻意控制情绪也能很平和，她对家豪无所求了，不再有暗戳戳的不满。日子，好像更和谐了。
陈蓉隔一段时间会换一个人，她怕出事。
有次，某个男人偷偷拍了她一张照片，说保证不传出去，就是想她的时候看看。她把手机抢了过来，删了照片不够，怕他还原数据，不管不顾把他手机格式化了。
男人气死了，不满地说不就一张照片么？这么怕？
陈蓉很坦白地点头，是怕，我不能让我老公知道。
男人嘁了一声，这么怂玩什么偷情？又不怀好意地说，你这么瞒得紧，说不定你男人也瞒着你玩。现在的夫妻啊，啧啧，都不是啥好鸟，一个个的无间道高手。
陈蓉没有作声，她自然不会把家豪的秘密说给情人听，所以他们不知道，她跟家豪之间，需要隐瞒做戏的只有她，而没有家豪。
家豪的先天条件已经堵死了这个可能。
一个连老婆都没办法的男人，找谁偷去？他不行，是她偷食的理由，可又何尝不是一个用来平衡她内心愧疚的把柄。
陈蓉觉得，只要她把自己这事儿瞒好，她还是那个体贴男人的好老婆，他们依旧是恩爱的一家人。
她偷食很谨慎，从来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断绝了一切可能由此引起的纷争。作为一个女人，她生理和心理都能得到满足，尽管过程有些不耻，但是很难得。
6
可人呐，以为把一切都尽数握在手中，却不知道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不可控，无论是人，还是事。
所以，当陈蓉发现家豪手里那些聊天记录时，她感觉整个人都快开裂了。
原本，陈蓉从来不看家豪的手机，看手机不就是防着男女那点事儿么，既然家豪没那种可能，她还防什么，还能落个彼此尊重的好印象。
那天家豪急着出门，忘带手机了，她刚好办完了事儿早回家，看到了之后怕他有急用，就想着送去他公司。
最初，也没想过要去看，只是在路上时，她接了个电话，需要查点东西，顺手就用了家豪的手机。
会点开微信也是手滑不小心碰到了，她看到自己的头像被置顶了，不由地笑了笑，想退出的时候，瞟到了一个奇怪的头像，就是那种网红露胸的美女图，说句不好听的，一般人不会这么用这种图，暗示的意味太强了。
家豪怎么会加这种人？并且聊天记录还排在第一页，看样子才聊过。
点开记录的时候，陈蓉还抱着幻想，说不定是一些人为了卖货，故意搞出这么个噱头来。
可里面并不是什么卖货的信息，扑面而来的，是各种不堪入目的语言！陈蓉刷着记录，简直不敢相信，那么赤裸的，挑逗的，甚至是猥琐的话出自家豪！
他这么多年都没碰自己，却跟别人聊得尺度那么大……是不是，他的不行，只针对她？
陈蓉又翻了其他记录，家豪不止跟一个女人这么聊，粗略算下来，得有五六个，每个都还有语音通话记录。
陈蓉趴在方向盘上，突然干呕了几声，她觉得很恶心，又觉得很委屈。
这算什么？她有个狗屁的自信！老天这只手随意一捏，就把它们都甩到了泥地里，脏得看不出原样。
7
陈蓉把记录摊在家豪面前，他慌乱地想抢过去藏起来，她自嘲地笑，该看的都看过了，还有啥好藏的？
她问为啥？你是不想跟我……，所以才……
不是！家豪立刻打断她的话，不是的……我没有不想跟你，是我……真的不行。
他手脚并用地解释说，他跟那些人从来没有过，连面都没见过，甚至视频也没开过一次，他只是、只是跟她们用文字和语音交流。
文字和语音？陈蓉冷笑一声，恐怕不止吧。
陈蓉想不明白，他不是不行么，怎么还会？
家豪说他只是生理不行，可并不代表心理不想。他照样会有渴望，需要宣泄，可他没办法跟人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所以只能采用线上的方式。
他辩解自己并没有身体出轨，他没有过别的女人。
陈蓉讽刺地说，可你不去酒店，不是你不想，而是你不能，对么？
家豪哑口无言。
陈蓉不解地问，你为啥不找我聊？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女人啊！
家豪憋了一阵，抓着头发说，就因为你是我老婆！
他可以毫无负担跟那些女人无底线的调情，哪怕用再过份的话，他也不觉得羞辱了人，可陈蓉是他的妻子，为他受过罪，又无比包容他，在他心里，陈蓉像女神一样，他怎么能让自己用那种话去玷污她？
他也可以在那些女人面前假装自己精于此道，反正，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他可以获得满足。可陈蓉哪怕每次都很顾及他的想法，没露出不满来，但他还是知道她的失望。
他们之间，在那档子事儿上，天然不平等。
8
陈蓉正在出神的时候，家豪怯怯地问，阿蓉，你不会跟我离婚吧？
离？
这个字眼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发现家豪的情况时，她很愤怒，却不是基于感情，而是因为她的自信被摧毁。
离婚，却是一段感情撕碎，两个家庭割裂，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家豪看出来陈蓉的犹疑，立刻跪在她面前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跟别人聊那些了，当着她的面儿把那些人的联系方式全删了。
他当然不想离婚，他这样的情况，别的女人愿意嫁给他的，肯定别有所图。无论因为脸面，或者真心，他都不想失去现在这个家庭。
过了许久许久，陈蓉苦笑一声，摇了摇僵硬的脖子，微弱地吐出一句，不会……
家豪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在偷情里肆意徜徉的时候，他在网上撩得痛快飞扬。她替自己的内疚找到平衡的时候，他却暗地里开出了另一个战场。
她觉得很恶心，又觉得很可笑。他们，都是婚姻里的欺骗者，到底谁比谁可恶？
陈蓉本来想问问，这么些年，他怀疑过自己么？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好问的，恐怕就算他知道，也会当作不知道。
你卑鄙，又怎么有脸去计较别人无耻。
她不知道家豪是不是真的以后再也不会跟别人撩S，她也不知道自己再跟情人来往时，依旧带着微妙的平衡感，还是带着对家豪的报复。
她只知道，他们之间恩爱的假像已经彻底被打破了。
陈蓉长叹一口气，觉得浑身都无力，他们以后会怎样，她也不清楚了。
她觉得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