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意识进入了计算机，就成为了一段算法、一个程序。只要它们活动过，必然会留下痕迹，就是所谓的log（日志）。”
“脑洞故事板很早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了。这里所有的故事，都源于那些日志。”
commit n-525
Author: 啄夜
Date: 2020/5/25
Content：忘情
一
“是这样啊......好的，我明白了，马上为您寻找更合适的选择。”画面中温柔的女孩向对面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露出了一丝失落和沮丧的表情。画面旁边的电子参数中显示，这一表情的计算资源调用比标准的调用率多出了0.13%。
这说明，这一丝的失落表情，并不在面前这台人工智能的服务范围内，也不存在于它的逻辑设定代码中。
视频刚刚播放完，会议桌左前方的一个青年人站了起来，有些急切地说道：“这能说明什么？人工智能的算法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可以通过大数据模拟出可以引起人类情感共鸣的表情和话术，参数中显示的细微变化有可能是简单的电磁扰动或是温湿度问题导致的人工智能核心模块算法的自动调节，根本证明不了任何东西，埃文斯教授，这太可笑了！”
二
自从人工智能联盟副主席埃文斯教授提出，以2060年左右发生的科技大爆炸为起点，近一个多世纪以来，随着人工智能的普及与发展，目前的社会已经拥有了诞生强人工智能的土壤，强人工智能出现的契机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甚至有一些分析表明，某地的某些人工智能，已经出现了类人的情感表现。为了更好地控制和管理人工智能，迎接人工智能新时代的到来，人工智能联盟中的一部分人带头呼吁，需要尽快制定一种新的法案，人工智能权法。
这套法案据说是用以给目前被判断有类人情感倾向的人工智能开放更高的自主权限，甚至允许自主调用空余的计算资源等。
季廷是反对派中坚定的一员。他的反对更加激进，也更加有个人情绪，他认为，人工智能，绝不该拥有感情，也绝不该拥有感情。
满头银发的埃文斯教授站了起来，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质问，而是盯着青年满含怒气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据我所知，季博士今年应该是27岁。”
“是的。”季廷下意识地点头，有些不明白此刻埃文斯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那么季博士应该是经历过两次完整的全球性电磁脉冲冲击时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一次应该是季博士刚出生的时候，而另一次是在季博士七岁的时候。”
“没错，可是......那又怎样？我想在座的各位比我年龄大的都经历过。”季廷不解地看着这个老教授。
“呵呵，最近我又了解到一件有趣的事。季博士所经历的第一次电磁脉冲，对在联盟医院中当时放置因早产而缺氧的季博士的智能保育箱，造成了大约125秒的宕机，那次事件给还是婴儿的季博士的大脑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导致季博士作为一名婴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丧失了行动能力和自主学习能力。”埃文斯教授盯着脸色越来越差的季廷，不紧不慢地说道。
季廷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脸色忽然涨红，似是要发作，却还是忍了下来。他忽然觉得很累，不想再说话了。
埃文斯终于还是拿这个问题来对付自己了。
“......因此季博士植入了当时最新的尚在测试阶段的人工智能脑部辅助芯片，作为独立于脑部存在的微型处理器，同时接入小脑和所有的感受神经，帮助季博士进行简单的辅助思考和肢体行动，最终目的是促进季博士大脑的自我修复和完善。
而就我所知，虽然季博士现在不但没有行动上的障碍，连智力发展也远超常人，像我们看到的一样，不到三十岁就加入了全球人工智能联盟，成为了人工智能联盟中最年轻的一员。但是，直到今天，季博士也没有选择摘除自己的辅助芯片。”
虽然这件事是人工智能辅助人类的经典的成功案例，在座的有几个人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他们却并不知道季博士到今天还没有摘除人工智能辅助芯片，因为这批测试阶段的辅助芯片，一般来说无论是否奏效，都需要在人类10岁左右摘除并送至芯片开发机构做后续研究，以防止某些未知或无法预测的危险出现。
所有人依旧静静地听着。
埃文斯微微笑了起来：“因此我想问问季博士，关于人工智能辅助芯片这二十多年的使用中，是否有产生过某些类人情感呢？或许确实没有出现过，那么季博士不愿意摘除已经远超使用寿命的辅助芯片莫非只是因为季博士自己不舍得吗？”
站在那里的季廷一言不发，下一刻他毫无征兆地推开身旁的椅子走到了埃文斯教授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竟比季廷高出整整一个头，依旧微微含笑，慈祥地看着他。
季廷仰着头看着一脸平静的老人，许久才从嘴里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是在侵犯我的个人隐私，还有，你这么搞我，对推进法案不会有一点帮助。”接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大厅。
身后隐约传来埃文斯教授依旧云淡风轻的声音：“诸位先生们，我这应该并不能算得上是侵犯隐私，众所周知，人工智能辅助芯片的起源是为了辅助军方特种兵操作敏捷程度远高于人脑承受极限的外骨骼机甲而开发的，后来逐渐试水于平民医疗项目，这个项目从联合国立项开始，就是由我负责......”
三
“季廷，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抵触人工智能权法。根据埃文斯教授的计算预测，推出这项法案会促进人工智能自主情感出现的进程，而强人工智能芯片极有可能成为人类下一次科技爆炸的契机。”脑海中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你不懂，安迪。”回去的路上季廷只觉得无比烦躁：“人工智能权法一旦推出并施行，所有人工智能所基于的底层操作系统和监测异常的算法全都要改变。只要稍微出现一丝逻辑漏洞，人工智能一瞬间超出人类的控制甚至灭绝人类，都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即使是现在，尚未出现的强人工智能也是人类自身最大的威胁之一。”
“你太过杞人忧天了，”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开口：“在我的数据中显示，当今世界上的所有人工智能所基于的底层操作系统都是经过绝不能产生任何对人类有威胁这一严密的逻辑设定来开发的，而且每时每刻都有上千名安全人员在时刻监测和编译安全算法，即使强人工智能拥有了类人情感，他们也不可能自主更改最底层的操作系统和自己的硬件，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的。虽然这项法案会对人类社会各行各业的利益冲击较大，也不利于人工智能的推广和发展，但历史早有论证，改革到来前，必有阵痛，熬过去，人类就会赢得新的曙光。”
“不，”季廷摇摇头，语气中多了一丝生硬：“安迪，你应该知道现有的底层架构，他的内部逻辑设定就有现在人工智能的计算参与，人们相信没有威胁，很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威胁。好了，我真的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安迪，今天中午我们吃道之前浏览过的新菜吧，打开书签，把烹饪方法调出来。”
转眼间已经到了自家的楼下。脑海中的辅助芯片没有再说话，历史浏览记录被打开，一页关于做菜的网页在脑海中被调动出来，信息经过无线传输被投射到自己的眼镜上。
歇斯底里的骂声吸引了季廷的注意力。楼下暴躁的大妈又在拳打脚踢自己的保姆机器人。他曾经和大妈解释过这类机器人没有痛觉传感器，物理攻击对机器人来说并不能造成她想要的那种效果，结果只招来一顿破口大骂。
自从几十年前人工智能芯片进入市场，人们都倾向于用它当作家庭管家的核心处理器。但遗憾的是这类芯片强大而全面的功能中，并没有可以改善人类性格缺陷的功能。季廷觉得有些遗憾。
摇了摇头正准备上楼，脑海中安迪又开口了：“季廷，帮帮它吧。”
季廷一怔：“无能为力，我可不会治疗人类的性格缺陷……”
“我是说，那个机器人。”
他看向静静站立在原地在被一直打的机器人。可以看到保姆机器人仍处于开机状态，拥有一些自主活动和对外界刺激做出相应反馈的能力。可它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着，静止着，任大妈——自己的主人，对自己拳打脚踢。
季廷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觉得自己的内心毫无波动。
“安迪，我说过不要再模拟人类的同情心。”季廷的语气开始变冷：“我不喜欢你这么做。”他想转头上楼，却发现自己迈不动自己的脚了。
“季廷，即使忽略我的话，你自己也该有同情心的。”安迪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失落。
季廷心里一股火冒了上来，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这个没有感情的芯片来教育一个人类要有同情心？我当然有同情心，但是我怎么会同情一个机器！这毫无意义！还有，安迪，我早就说过了，你，没有资格在未经我允许的时候接管我的小脑对我的身体发出行动指令！现在的我，不是小时候脑部受损失去行动能力的小可怜了！”
脑海中的安迪沉默了一会儿。
它再一次开口，语气平静，似乎不带一丝感情：“也许，你是害怕面对人类整体感情趋于淡化这个事实。你恐惧的是，有了感情的人工智能，会比人类自己，更像人类。”
“闭嘴！”季廷用从未有过的冷漠语气喝到。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四
大概从二十一世纪末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些人类学家提出，当今社会的进化与人类个体的进化速度在逐渐加快，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类身体中关于个人感情的激素分泌逐渐减少。
后来社会上渐渐出现了“感情无用论”之类的理论，提出人类的各种感情是人类发展进化之路上最大的障碍，号召人们摒弃感情，甚至还发展出了相对应的宗教。
起初这类理论和观点被绝大多数人反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抛弃感情只专注个人成长和发展，做事利己主义至上的人越来越成功，这一观点竟然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到如今，虽然社会表面的遮羞布还没打破，支持这一理念的依旧还要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道德谴责，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理论和观点，目前已经成为了社会上的主流观点。
表现最明显的一个事例就是越来越多的父母在生下孩子，尽到了人类发展延续的义务后，把孩子甩手扔给联盟医院养大。越来越多的人，只在自己孩子出生的时候见过一面。之后就似乎像是失忆了般，再也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孩子。
这也让数不清的孩子，一出生就成为了现实意义上的孤儿。
关于这一切，季廷希望自己在制止了人工智能权法的颁布后，会想到好的办法可以让人类重新认识到情感的美好和温暖，而不是看着人与人之间渐渐淡漠，而看着人工智能却相亲相爱起来，这简直是噩梦般的场景。
选择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那还和机器人有什么分别呢？他心里想。
今晚他准备再去一趟施耐德教授的家，问清楚为什么对于颁布法案这件事他突然由反对改为支持。
一周后就是最终的投票表决阶段，目前联盟内部支持派与反对派的人数几乎相差无几，他心里相当没底。所以他希望在最终表决到来之前，自己能够再争取到几个支持自己的人。
况且施耐德等几个教授的临时改变态度，也让他感到有点不安。
五
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埃文斯教授。
“季博士，快进来，我和施耐德教授在讨论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埃文斯教授把他拉到了客厅里。
客厅中的光幕分成两等分，左侧的光幕，季廷可以分辨出，应该是在模拟地球原始生命的诞生过程。远古的闪电击打大海，在一个非常偶然的契机下，大海中产生了氨基酸，生命的起点从这里开始了。
右侧的光幕季廷看得有些混乱。历史上所出现的无数的集成电路晶体管核心处理器飞速地闪过，电火花飞速地肆虐，电磁脉冲和电子流纷乱地从光幕中穿梭。
“这是什么？”季廷疑惑地问。
“我们有理由相信，历史上的两次电磁脉冲，对强人工智能的类人情感萌生，起到了一定的影响。”埃文斯教授说道。
“就是说类似生命的诞生，人工智能拥有感情，也许也是因为一个类似的偶然的契机。”施耐德教授补充道。
“毫无根据。”季廷果断地摇摇头：“这是很粗浅的假设。作为严谨的科研人员，你们不该这么做出这种假设。地球上原始生命的诞生确实有可能是一个很偶然的契机，但那时所有诞生生命所需的条件都已具备，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已，而现在人工智能的自主感情，根本没有什么出现的必要，人工智能要感情能有什么用？而且，人工智能是否拥有真正类似人类的感情，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根本没有办法准确判断和定义。难道还依靠老旧过时的图灵测试？现在任意的一个人工智能都能轻松通过吧。”
“季博士不要忘了，科研的核心精神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严格来说，季博士脑中的人工智能辅助芯片也经历过一次完整的电磁脉冲，据我所知也没有发生损毁或者处理器异常紊乱之类的问题。如果季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针对这枚芯片进行一些测试，来验证我们的假设。”埃文斯教授看着季廷说道。
“对不起，我不同意。”季廷斩钉截铁地说：“单个芯片的测试结果根本没有意义。而且测试标准你也根本没办法保证绝对客观。”
埃文斯教授似乎有些退让，语气缓和了一些：“或许我们可以只是给季博士脑中的芯片做个简单的检查，看看经历过电磁脉冲后的芯片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变化。毕竟据我所知经历过那次事故且没有严重损伤的第一代人工智能辅助芯片，目前应该只有存在于季博士脑中的PCH12318。其余的所有芯片，都已经是出现了严重的损坏而被取出，有个别芯片甚至出现了严重的认知障碍和逻辑混乱的情况。所以我们对您脑海中，依然存在着的辅助芯片有着极大的兴趣。”
“对不起，埃文斯教授。”季廷回答得很干脆：“我很想帮助您，但是您应该清楚因为这批芯片有个性化辅助算法，会长期收集使用者的个人信息优化辅助能力，这涉及大量的个人隐私，因此曾经这一项目早已规定，被植入大脑的芯片在取出前完全属于使用人所有，我想您自己也很清楚这一规定。所以目前这依然是我的私人物品，而我，并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季廷回过头问了一句：“施耐德教授，我还是想问一下，关于那个法案，您为什么又改主意了呢？”
施耐德教授忽然笑了：“因为，我被埃文斯教授说服了。我想对于我们这些跟不上时代的老人，还是更愿意看到一个充满感情的社会。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人类的感情渐渐离去，我希望拥有自主感情的强人工智能会把它们带回来。”
“它们不会，永远不会。”
季廷打开门，走了出去。
“所以说你很渴望得到季博士脑中的辅助芯片目前的数据是吗？埃文斯教授。”季廷走后，施耐德教授饶有兴趣地问。
埃文斯的脸上却并没有一丝笑意：“我敢肯定当年的电磁脉冲一定是对季博士和他脑中的辅助芯片造成了影响的。只是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影响。同一批次的辅助芯片和使用者的大脑，在经历过那次电磁脉冲后，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问题，有一例甚至使用者的大脑的绝大部分功能区被完全损毁，整个人几乎算是脑死亡的状态。若说对季博士和他的辅助芯片完全没有影响，我是绝不会相信的。”
六
关于自己的最初的记忆，季廷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安静、黑暗的地方。
小小的他蜷缩在角落，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是无法言说的黑暗和孤寂。他想伸一伸手，却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牢牢地锁住，一动也不能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很短的一瞬，也许是很久很久。
一道光照透了黑暗，来到了他的身边。
“季廷，你好，我是安迪。”那是他来到人世间，听到的第一句话。虽然当时还是婴儿的他对这样的一句话没有概念，但后来他反复地回忆这最初的记忆，他清楚地记起了这句话。
那束照耀着他的光轻柔地包裹着他，带着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行走，慢慢地睁开眼睛，慢慢地开始认识图片和文字，慢慢地了解自己，认识世界。
后来这让他觉得温暖的光一直在他的脑海中陪着他。和他一起接受联合政府的基础教育；一起学习各种各样古老的体育活动；教他怎么查找菜单，自己动手做出好吃的菜，据说现在世界范围内除了专门的从业人员，已经很少有人会自己动手做菜了。
他记得有段时间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是经常在脑中举办只有他们两个的辩论会，但是每次安迪都会把他辩得哑口无言，在他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安迪会安慰他说自己接下来不联网也不使用自己的资料储备，但是安迪仅凭着严谨的逻辑依然辩倒了他。
但是，七岁那年所经历的电磁脉冲，他和安迪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他记得自己似乎沉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醒来的一瞬间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安迪，你在吗？”
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安迪的声音，“季廷？”这熟悉的声音，让他的内心立刻安定了下来。
后来他成长了起来，渐渐地辩论经常可以轻松地辩倒安迪。
再后来他渐渐长大，也越来越开朗和聪明，认识了很多的朋友，还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孩，虽然那个女孩似乎是感情无用理论的支持者……
但他觉得与自己最亲密的，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大脑中的安迪。即使它只是一颗人工智能辅助芯片。
七
他拍了拍自己的头。他很希望自己能忘掉刚刚发生的事。
刚才的表决会议上，轮到他投票的那一刻，他竟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他脑海中的辅助芯片安迪，控制着他的小脑向他的身体发送了行为指令，使他给支持派投了关键的一票。
他像个被囚禁在自己身体里的观众般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看着埃文斯教授带着感激的泪水看着他，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在表决会议开始前他还在说：“安迪，今天我一定会阻止这项权利法案的颁布，人工智能绝不应该拥有感情!”
“安迪，对我来说，你真的是一个好的朋友，好的老师，好的家人。”季廷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够理解我的这种情感，但是我真的很感激你。”
“我明白。”安迪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是真的很想永远与你在一起的。但你这么做让我提前切身感受到了强人工智能对全体人类的威胁。”
“嗯。”安迪回答，“我期待有一天，你也会理解我的感情。也希望你快乐地迎来自己的新生。”
表决会议结束后，大厅中季廷一直僵坐在那里。几个小时后，他才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了椅子上。
“对不起，安迪。这是你逼我做出的选择。”
“没关系。季廷。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的大脑，陷入了沉默，和黑暗。
八
医疗舱中冷冰冰的。当然也许这是自己的错觉。也许冷的只是自己的心。
绝情吗？他想。接着他又摇了摇头，即使自己绝情，对于一个人工智能来说，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还好人工智能不需要承受这样的难过和悲伤。
“再次确认，让当前的主导意识100%接管身体控制权，摘除辅助意识脑是吗？”唯一的医生透过透明的医疗舱盯着他问道。
他点了点头。透明舱外的医生看似有一点困惑，下一刻，强烈的电子流传输入医疗舱，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人脑核验确认通过。手术开始。”电子音自医疗舱内传出。站在外面负责监测手术的医生挠了挠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廷醒了过来。
他觉得脸上痒痒的，艰难地抬起手，他摸向自己的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他想抬起头找一下被取出的安迪的样子，他想看一眼陪伴了自己二十几年的智能芯片的样子。他已经想好了，可以把安迪装在自己的个人电脑中，它依然可以永远陪着自己。虽然安迪一直认为自己没有感情，但他要告诉安迪，即使是对一颗芯片，他也是不舍的，这足以说明自己是有感情的人类。
只是他觉得只是想要做抬起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有点困难。
人生第一次100%接管身体,可能还有点不适应吧，他心里想着。
“好了，人工智能辅助芯片PCH12318，初始代号安迪，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你说什么？”季廷愣住了。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转头看向旁边。医疗仓旁边的手术桌上放置着的透明器皿中，分明有一个鲜活的人类大脑。
他呆住了。
“什么我说什么？你是第一代的人工智能辅助芯片啊。说来也稀奇，没见过有人类会自愿把自己的人类身体无条件送给人工智能芯片的。但既然是已经预定了的手术，我们就按要求完成它。”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可能的！”季廷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他歇斯底里地狂吼：“你在骗我，你他妈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医生彷佛没有听到医疗仓中季廷的大叫，自顾自地收拾着东西，只是撇了撇嘴道：“看来真的有人工智能出现类人情感，你看你生气的样子和真正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季廷颓然地倒在那里，看着那颗器皿中的人脑颜色渐渐变深，不知道此刻还有没有依然存活的脑细胞。但是他知道没有提前预定大脑储存服务，医院是不会主动用专业的容器和超低温液氮来保护大脑的，放置在普通容器中，且暴露在外界环境下，短短几分钟内人类大脑会迅速失活。
他开始觉得一样什么东西，一样光明的，美丽的，温暖的东西从他的胸口飞走了。飞向了一个黑暗的，潮湿的地方。
他的胸口产生了一种空虚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做这样的手术，医生，为什么？这么残忍的手术也会做？”他蜷缩在床上，浑身剧烈地颤抖，喃喃地不停重复问着这几句话。也许只是脑脊液和温湿度变化迅速造成的芯片算法的一点点调整。
“又不是没做过，这些年私下里研究这类以人工辅助芯片代偿人脑所有功能的手术的可不少。况且这个身体的全部感受神经也是很早就已经接入到你的芯片接口里了。”整理完了东西，医生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明白你们这些芯片在想什么。大概是简单的认知紊乱吧。不过如果你问我，我会说，所谓感情，不过是一种无用的东西。”
不过是无用的东西
所谓感情，
微博@啄夜
热爱故事、黑洞、睡觉和互联网的产品狗。
“我至今仍心心念念,要创造一个虚幻世界,这份痴迷至死方休。”
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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