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份碎碎念
1
《红楼梦》里有一回,是宝钗过生日,为讨贾母的好,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被宝玉diss只爱点这些热闹的戏,宝钗只念了一段《寄生草》的填词,就把宝玉收的心服口服。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很早之前我看到过这一段,并没觉得这段凄凉至美的词跟水浒里的鲁智深有什么关系。
水浒里哪有这些细腻缠绵的情感呢,糙汉子们之间的分别只是拱拱手道句江湖再见,离了这个兄弟转眼就能交到那个兄弟,108个好汉中一大半都无妻无子,并不显得谁的孤单特别格格不入。
更何况我也不喜欢鲁智深,总觉得“天孤星”这个听起来高冷的称号跟鲁智深一点儿也不搭。
鲁智深出场时就不讨喜,因为李忠只是个卖膏药的就看不起人家,言语间满是不耐烦,搅了人家的生意,非得拉着李忠一起去喝酒。
喝酒就喝酒吧,他自己要援助金翠莲,可银子没带够,李忠从口袋里摸出二两碎银子凑给鲁智深,却还被鲁智深好一通看不起。
比起鲁智深和史进这种自带财富属性,出手就能给十两二十两的水准,李忠一个跑街头卖膏药的,掏出二两银子已经不容易,可鲁智深却压根不领情,收下了史进的十两,却把李忠的二两碎银“丢还”给他,摆明了就是打脸。
之后就是为避难投了五台山,人家收留了他吧,他不感恩不说,反而整日在佛堂边上随地大小便,强抢路过民夫的酒喝,喝醉了还砸了佛堂的罗汉像。
被从五台山赶到了相国寺,途中也没干什么好事,在瓦罐寺里跟几个面黄肌瘦的老和尚抢饭吃,把老和尚们逼的涕泪纵横的告饶:
“我等端的三日没吃饭,却才去哪里抄化来这些粟米,胡乱熬些粥吃,你又吃我们的”。
2
如果鲁智深出场没有救人,而是先杀了人放了火,或者干脆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泼皮,你还会觉得他这些行为很讨厌吗?
浒里那么多怪胎,比起王英这种看到女人就要往上凑的淫魔,李逵这种杀了人还要一刀一刀片了吃肉的怪胎,和宋江这种高级腹黑杀人不吐骨头的奸猾,鲁智深的所作所为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为什么唯独对鲁智深的坏耿耿于怀呢?
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人设是个好人,可他却并没有像一个好人那样行事。
我们对好人的期待,永远是会因为看到好,而期待更多好的。
鲁智深救金翠莲的时候那么仗义勇敢,他就还得谦和有礼,自知自制,哪怕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锄强扶弱,才符合我们对“好人”的全部想象。
可他偏不,他偏偏以狭隘鲁莽且自私的形象在推翻我们所有的期待,成了一个太难被定义的人。
而难以被定义的人,一向都是不讨喜的。
3
他接受宋江的领导,却从不臣服,相比起其他好汉一听到宋江的名号就“扑倒便拜”,鲁智深只是淡淡的跟宋江对坐之后来了一句“今日且喜认得阿哥”。
他也不站队,宋江和晁盖他谁也不帮,安排他出战就去,不安排也不争功。
他跟谁关系都不差,但好像也没有最好的朋友,连最后出场的燕青都能交到李逵这个跟屁虫,鲁智深唯一的创业伙伴武松还是宋江的铁杆子,相识最早的林冲,也成了他再也看不起的人。
他喝酒,吃肉,砸碎了和尚们视为神圣的佛像,但他明明后来有很多机会脱掉那一身僧袍,可他却始终没有。
征方腊时他功劳最大,但面对宋江许诺的名利富贵,他只有一句“心已成灰”。
是这样真实复杂,让鲁智深成为了一个谁也摸不透,谁也掌控不了,因此注定了孤独的人。
一个人的“合群”,永远是要以放弃一些东西为代价的。
有时候是自由,当别人去聚会的时候,你不能因为不喜欢就自己待着,哪怕坐在那里只是强颜欢笑。
有时候是态度,明明觉得老板的方案很一般,但其他人都在叫好,你也只能把自己看到的问题默默咽下去,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有时候是本心,当所有人都奔着钱权名利而去的时候,你也只好埋葬自己的诗和远方,才能让自己融入大流。
4
但鲁智深的孤独,又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
在无数人心心念念想要得到一个标签,作为被某个集体接纳的凭证时,鲁智深却始终在摆脱它。
在无数人因为被“好人”的帽子绑架,身不由己的从“真心对人好”变成“表演对人好”,活成了憋屈的好人时,鲁智深自己打碎了这一切。
而他的主动选择,或许也是你我面对孤独人生最好的参照物。
正如丽斯年斯卡娅的那首诗一样:
而我会得到孤独的馈赠,它干涩,激烈,如同大海里的火焰。
要知道我来找你,就像命运靠近命运,就像善良靠近善良,就像肋骨靠近肋骨,就像翅膀靠近翅膀。
只有这样靠近孤独,才不会生长出孤独。
《孤独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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