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节逢集,祖父卖完自制的草鞋凑足钱,买双月黑猪仔,少喂粮食多用的猪草,原原生生养大。冬月中宰杀后,九成的肉置于火堂上的炕架上。火堂烧的一定是杂木。生成炊烟,熏成地道。肥肉油而不腻,一口下去,满嘴溢香,油珠子从嘴巴中炸出来,馋得三高的人,也有冒死一尝的冲动。而精肉紧紧棒棒,硬中带嫩,红红彤彤,刀刀下去,丝丝作响。儿时祖母说的一个迷语:神州来个黑老瓦(应是岩鹰),口里夹个精嘎嘎,极为形象生动。把铁钳夹炭化的火种,活脱脱诗化成穷人愉悦。生活中的走过,成了茶余饭后的回味。尽管明知迷底,祖母仍乐此不疲来说,我们兄妹则不厌其烦去猜。
祖父母家每年只养一头猪,猪的个头从没超过六十斤。如有说邻居某家,杀了一头百把斤的年猪,定是有了了不得的大事。年三十,斤斤计较心痛得省着吃过一屯,就是等几个掐指头,大节气中的浅尝。诸如清明,端午,中秋或者是生日。腊肉下架后,祖父视作珍宝,搬来梯子,爬上木屋的二层,藏于谷桶。在不上两位数的数学算计中,玩味把握,数来数去,一一标记,防祖母的盗窃。
童话中的祖母,望着饿肉饿绿了眼的孙辈,一年中总有二三回,乘祖父白天出工,盗心萌发,爬上楼去,掀开桶盖,刀法娴熟,割下二三两,余下再埋于谷中。赶在祖父收工前,催着我们狼吞虎咽。精于计算的祖父,装着什么也没发生,在扑闪闪的桐油灯下,美美嚼着水煮南瓜,水煮萝卜,米饭和包谷,米饭和红薯……
从吃相说,猪吃食时的冲动,永远是那样充满诱惑。有时自己口味太差,食不甘味,最愿意回忆起这样的画面。如猪一样,吃尽当下生活的甘苦。我知道,把人的吃相和猪的吃相类比,极不恭敬,但我粗俗的大脑,现在最能记下的,却是年少时的狼吞虎咽饥不择食。
老家的门前,有一棵三人围的核桃树,还有二棵枣树,它们开的花很不起眼,或者就没有开过,或者是我记忆中,开了也记不起来。还有一棵酸梨子树,上面长满了寄生芽,开不开花,真的没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