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一 颤

　　·赵倡文 ·

　　妻子回来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知道吗？你们单位老刘的女儿在我们医院生孩子时，被查出来携带有艾滋病病毒，听说是小时候一次手术输血感染上的。你可千万别吭声，让别人知道了可不好！”

　　老刘是我们单位的厨师，来单位工作的时间不长，人长得胖胖的，一副弥勒佛的样子。老刘没其它爱好，就是爱喝酒，领导有客人在餐桌上吃饭还没结束，他就会拿个小碗上去，拎起放在旁边的酒瓶倒上一碗，三口两口喝下去，笑哈哈又忙去了。老刘酒量虽大，可也有喝醉的时候，一喝醉他便口无遮拦得罪人。于是有传言说，领导要炒他的鱿鱼。

　　老刘家在农村，能在我们单位找一份工作已属不易，作为一起打工的人，我也知道谋生的艰难，因此，我便经常有意无意地帮老刘说说话，老刘便把我当作好弟兄。凭我和老刘的关系，不用妻子交待我也不会把老刘女儿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事说出去。要知道，尽管大家都明白艾滋病不会通过饮食传播，可有“谈艾色变”的恐惧心理在作祟，又有谁会愿意使用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的父亲做厨师呢？唉，我真的打心底同情老刘。

　　我暗中观察着老刘，看着他每天笑眯眯喝酒的样子，我知道他的内心有着无法言语的痛楚，只能借酒消愁。我更加同情老刘，老刘也视我为知己。

　　这天，我陪几位客人在单位的小餐厅就餐，老刘笑眯眯对我说，今天他在标准之外多给我加两道菜。菜上齐了，老刘拿着小碗又走了过来。我见状，拉着老刘说：“领导不在，坐下来一起喝。”

　　迟来的人肯定是大家攻击的对象，几位客人纷纷给老刘敬酒。老刘来者不拒，没多大功夫，老刘便喝高了，说话又没了遮拦，拍着我的肩膀称兄道弟。

　　老刘的举动令我非常无奈，虽然私下里我和老刘的关系不错，可我好坏也是一个中层领导，怎么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这样子呢！这也太丢我的脸面了，得想办法把老刘支开。我看看餐桌上的菜不多了，便对老刘说：“先别喝了，再去加两个菜。”老刘眯瞪着眼说：“‘酒是龟孙、谁喝谁晕’，没见我喝多了吗？要加菜你自己做。”我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脸胀得通红，服务员看出来了，拉着老刘就往外走。望着老刘歪歪斜斜的背影，我不由说了句：“艾滋病患者。”声音虽然不高，可我发现老刘一颤站住了。见老刘一颤我的心“咯噔”一下，后悔自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老刘站了一下后，在服务员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脚步不再歪歪扭扭。我知道，我的话说到了老刘的痛处。这件事后，我和老刘再见面，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不久，老刘主动辞职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使老刘离开了单位，但老刘的那一颤却成为我永久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