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远去了,带走了辽阳二千三百多年的沧桑。沧桑是一片怪味儿的海,穿越时空的潮起潮落,裹卷着泥沙,喷吐着泡沫。辽阳如同一只被遗弃在海滩上的蚌壳,在疏离的境遇里,独自品味着记忆的腥咸与苦涩。
在东北,辽阳无疑是历史最悠久的城市,堪称关外第一城,自战国燕将秦开却北胡,设辽东郡,历二十余朝,一直处于关外边地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的中心。与北宋、西夏鼎足而立的辽、金时期,辽阳的地位更是达到了巅峰,始终以陪都的姿态俯视辽东大地。努尔哈赤建都辽阳应该是沿着历史斜坡的惯性。因一人而荣,因一人而衰。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一场血腥的大战之后,辽阳获得了努尔哈赤的青睐,有机会平步青云之上,续写辽阳城市发展新的辉煌,但当机遇来临时,显然辽阳没有作好准备,与稍纵即逝的机遇擦肩而过。后金迁都了。把残破的辽阳扔给了渺渺无尽的时间与空间。细究起来,这也许跟先后定都辽阳的几个封建割据政权出乎一致的短命不无关系。可把领主的身死国灭归咎于一座城市,对辽阳未免有失公平。
辽阳丧失区域中心城市地位不过三四百年的事,而放眼中华几千年文明史,辽阳的资历不能说不悠久、不深厚。中国有史记载的第一等城市朝歌、殷墟已经堙没。辽阳当与战国时期的名城苏州、咸阳、邯郸、淄博、寿春、开封处于同一条起跑线上。燕云十六州与辽东郡在秦始皇的版图上应该是同一辈份。续年齿,西安、洛阳、北京、上海、天津,这些大都市,甚至是辽阳的子侄辈儿。我很为辽阳鸣不平,甚至有点迁怒于中国历代的君主,嗔怪他们无法通融的中原意识,嗔怪他们不可理喻的荒寒理论,似乎只有迁徙,流放,更适合辽阳,辽阳没落了,在城市的竞逐中被远远的甩开,甚至丧失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渺渺来时路,衰草荒烟。漠漠穷途上,孤雁独狼。那一份风寒,那一缕惆怅,那一种愁苦,那一路寂寥,化作硕大的雪片,席盖了日暮苍山天低野旷的辽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