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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酥消失的冬天
日期:2020-02-19 12:31:42 作者:秦芦花 来源:脑洞故事板 阅读:

雪花酥消失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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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意识进入计算机,就成为了一段算法、一个程序。只要活动过,必然会留下痕迹,就是所谓的log(日志)。”

  “脑洞故事板很早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了。这里所有的故事,都源于那些日志。”

  commit n-219

  Author: 秦芦花

  Date: 2020/2/19

  Content:雪花酥消失的冬天

  1

  收到邵原的包裹时候,我刚好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这年冬天实在太冷了,快递都停了,大家好用鸮来寄送包裹,雪鸮爪子上系着文件袋或一小包糖果,在大雪弥漫的城市上空飞来飞去。

  偶尔有一两只晕头晕脑,撞进温暖如春奶茶店里去,把头靠头的小情侣吓一跳。

  后来雪越下越大,在动保组织强烈抗议下,雪鸮送件被禁止了。

  大只好坐在家里,拉紧窗帘沉闷消耗掉一烤盘一烤盘的曲奇饼干,用热牛奶灌醉自己,不再去挂念那些千里之外的人和事。

  可邵原是不一样的,他是宇航员天气交通管制都奈何不了他。

  或许某个夜晚,他会冒着风雪,搭乘一颗听话星星来见我。

  ——偶尔喝醉了,我也会大着胆子这么想。

  可他终究没有来救我,而是把从前我送给他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寄了回来,通过冷冰冰国家宇航局转运站。

  包裹里夹着字条雪水模糊字迹,仍然清隽:

  “明年春天,我就要去月亮上了。”

  “就这样吧,芦花,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2

  我抱着包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敲响了陶果甜品店的大门

  笃笃笃,笃笃笃。

  陶果穿着围裙右手举着擀面杖,吃惊地看着我:“房租欠费了?还是你又半夜偷吃螺蛳粉被房东抓住了。”

  什么叫又。

  我愤怒地瞪着他。

  可是我没力气和他拌嘴了,包裹扔到地上,直奔厨房

  陶果跟了进来,大惊:“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我我要变成一块点心,”我缩在烤箱里,闭着眼睛道,“你答应过我的,论什么时候我想变成一块点了,你都会帮我的。”

  知道自己即将变成点心,是一件很美好事情

  期待被淋上蜂蜜,端进烤箱,变成一颗热腾腾的蛋挞或曲奇饼干,用粉蓝色烫金的漂亮纸盒包装好,然后给邵原邮寄过去。

  他不喜欢我,但至少不会排斥一份甜香浓郁的点心。

  如果这是唯一能让他注视我的方式

  3

  我知道陶果不敢拒绝我,我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

  高中那几年,我天天发愁怎么追邵原。有天突然想到或许他会喜欢擅长烘焙的女孩,于是半夜偷偷溜出家门,跑去找陶果,想拜托他做面点师的父亲教我做甜点

  陶果和我家就隔着一条街,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要找他方便得很。

  我熟门熟路地从后墙翻进去,一转身,突然看见院子里堆满了雪。

  那时是月份,正值盛夏,陶家的后院堆满了层冰积雪

  我疑心自己睡糊涂了,在游。

  然而陶果坐在一头巨大的银色驼鹿背脊上,身后披着长长的红色披风,如同刚刚征战归来的王子,慌乱而心虚地看着我。驼鹿背上的尼龙绳牵引着一个三层楼高的雪橇车,车上盛满了皑皑白雪。

  我说:“陶果,我是不是在做梦?”

  陶果说:“是的是的,你快回去睡觉吧。”

  可是我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一头栽进雪堆里,绵密厚实的雪块钻进嘴巴里,冰冰凉凉,像没有味道的刨冰。

  陶果痛心疾首,脱口道:“我好不容易拉回来做雪花酥的!”

  我吐掉嘴里的雪渣,茫然道:“啊?”

  4

  陶果承认,他家做甜点的方式,和别家“不太一样”。

  雪花酥是用雪花做的,担心白天引人注目,只好半夜骑驼鹿去一个遥远的,叫玉龙雪山的地方,从山顶驮满满一车的积雪回来。

  初三那年秋游,去的前一天开始下雨,乌云密布,后来又突然转好,晴空万里,其实是因为他和父亲把乌云绑架回来做棉花糖果茶了。

  “那牛角包是用真牛角做的吗。”我想到纪录片里非洲野牛被砍角的画面,担心地问。

  “不是,是找那些专门爱钻牛角尖的小孩,用一块雪花酥向他们购买牛角。”陶果说。

  5

  陶果板着脸,把我做成了一只柠檬酪牛角包。

  我知道他是在骂我钻牛角尖,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等到冬天过去,快递恢复的时候,我就可以把自己寄给邵原了。

  陶果仍然企图说服我:“可是现在的你太酸了,我做的时候是加了七分糖和三分柠檬,但现在你心里的酸味已经压过了甜味,邵原不会想吃你的。”

  我不以为然:“那我从明天开始多想些开心的事情嘛,你每天帮我测量甜度,哪天达标了就赶紧把我寄过去。”

  “甜点是没办法自己把自己寄出去的,”陶果慢悠悠地告诉我,“只有人才能寄快递。”

  我咬牙道:“你怎么不早说。”

  陶果理所当然道:“你也没问我呀。”

  我没办法向其他人解释我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牛角包,只能拜托他。

  陶果哼哼唧唧,老大不情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答应。

  但是有一个条件。

  “驼鹿老了,以后可能没办法每天工作了。芦花,帮我养一朵雪花吧,等明年春天到来的时候,说不定我可以向你借一点呢。”

  6

  这年冬天的雪期很短,因为陶果店里大部分的雪花酥都进了我的肚子。

  人们没有雪景看也没有雪花酥吃,只好郁闷地在阳台上戳泡沫塑料,假装成下雪的样子。

  陶果时常来找我,视察雪花养得怎么样了,测量我的甜度分值。

  为了让甜分生长得快一些,偶尔也给我讲冷笑话。

  “千层面包减肥后,会变成什么?”

  我兴致缺缺:“一层面包?”

  “错,是肉松面包。”

  我笑不出来。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雪花和小孩子追逐玩耍。

  它已经长得有一层楼那样高,奔跑起来的时候,草坪上纷纷扬扬落下细碎的冰渣,在阳光下显出云母晶体一样令人晕眩的光芒。

  我心里在想邵原。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个可以吃到雪花酥的冬天了,邵原事后才会知道,但是他大抵不会后悔吃掉了我,只会觉得麻烦。

  原本从小到大,就是我一直在追逐他。

  高考的时候拼了命想考去他所在的大学,可是考来考去都差两百多分,在闷热烦躁的夏夜崩溃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笃笃笃的敲窗声。

  陶果乘着他流光溢彩的银色驼鹿,小心翼翼问我:“芦花啊,我家的鸡蛋用完了,能不能把物理考试的零蛋卖给我做焦糖布丁啊。”

  我扔笔筒砸他,陶果笑嘻嘻地躲过了,为了赔罪,邀请我一起乘坐驼鹿。

  我看着那美丽而庞大的生物,心里发怵,然而陶果强硬地把我拉了上去,从后面抱着我,一夹驼鹿的肚子,欢快道:“——出发咯!”

  灯光尽熄的城市如同一张褪色的画幅,轻飘而老旧,失重地向身后坠去。

  眼前是清风明月,漫天繁星,仿佛谁打翻了十九世纪欧洲贵妇人的首饰盒子,耀眼得几乎让人迷失。

  我感觉自己在乘风而上,可我知道我永远触碰不到月亮,它就像邵原一样遥不可及。

  最终我还是只能变成一只牛角包,才能陪在他身边。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所有关于邵原的记忆里,都有陶果。

  陶果说:“为什么一定要去月亮上呢,当地球人多好,我永远不会嫌弃你半夜吃螺蛳粉的。”

  我说,陶果你不懂,人一旦习惯追逐之后,就没办法停下来了。

  “可是你现在是一只牛角包了,”陶果说,“牛角包是不会有那么多烦恼的,只会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过期。”

  我闻了闻身上的酥皮:“万一过期了呢?”

  “没关系,牛角包的面点师永远不会嫌弃它。”陶果瓮声瓮气地说。

  7

  春天到来的时候,雪花已经长得和七层高楼一样庞大了。

  我不得不把它养在寒凉的公园湖底,这样雪能化得慢一些。

  第一朵迎春花吐苞的时候,我的甜度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不算很好,但也可以勉强压过酸味了。

  我打包好满满一盒防腐剂,去向陶果辞行。

  陶果乜斜着眼看我吃防腐剂,凉凉道:“自力更生啊?”

  他脸色臭臭的,但还是很守信用地帮忙发了快递。

  然而就在我即将被雪鸮叼走的前一分钟,天色突然阴了下来,随即飘起了鹅毛大雪。

  电视新闻里说,公园湖底突然飘出许多雪花,天气一下子回到数九寒冬,所有快递和交通必须立刻停止。

  雪鸮拍拍翅膀飞走了,我站在狂风卷雪的邮局门口,鼓起嘴巴质问陶果,是不是他的阴谋。

  陶果看看天,又看看地,装傻:“哦,是么,哈哈哈。”

  我从包里掏防腐剂,陶果突然伸出手,把整整一包防腐剂抢走了。

  “芦花,别吃这个,”他说,“你喜欢的是螺蛳粉炸鸡鸭脖,不是干巴巴的防腐剂。”

  我不作声地看着他。

  “你可以不那么辛苦的,”他忽然有些语无伦次,“不用勉强自己减肥,穿高跟鞋,学物理,知道地球离月球的距离——求一个人吃掉自己。”

  “你就是你,怎样都很好很好的你。”

  “我喜欢你。”

  8

  我留了下来。

  从邮局回来的当天,陶果测出我体内的甜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

  我知道是为什么,他也知道。

  “嘿嘿嘿。”我说。

  “嘿嘿嘿。”他也挠着头跟我傻笑。

  没过几天,陶果把甜品店关了。

  我有些不解,但陶果说以后都不打算卖甜品了,想要和我去旅行。

  “和一只柠檬酪牛角包旅行,可是很麻烦的哦。”我说。

  “没关系,”陶果脸红红地说,“那是一只很,很甜的牛角包。”

  9

  某天下午,我们并排趴在床头计划着蜜月旅行,忽然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邵原登月的消息。

  他会在一个月后载誉归来,归来的日子刚好是生日。

  被记者问及生日礼物时,邵原咧嘴笑了:

  “生日礼物嘛,就是一直想吃一份酸酸甜甜的柠檬酪牛角包。你尝过吗?那种经历了心碎之后,被人用爱意缝补起来的酸甜,就像伤口结痂之后长出的新肉,远比任何甜品都更加美味。”

  我翻旅行杂志的手顿住了。

  记者追问道:“听起来是有点古怪的甜品呢,是家人给您准备的生日蛋糕吗?”

  邵原刚想说什么,电视机被关掉了。

  陶果握着遥控器,紧张地看着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我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从一开始,邵原就知道我会是一只心碎后被人用爱意缝补的牛角包?

  那些过往的属于“芦花”的记忆,都是假的。

  我真的,只是一只牛角包而已?

  那些心碎和温柔,只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加酸甜可口,便于售卖?

  那陶果呢,他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也从一开始,就是这场谎言的参与者吗。

  良久,我才听见自己的嘴巴发出声音。

  我轻声道:“陶果,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陶果沉默了很久。

  直到落日西斜,满屋昏黄。

  我打开斜插淡紫色薰衣草干花的窄木门,走了出去,隐约听到身后急促追来的脚步声。

  可他终究没有敢喊住我。

  脚下满地碎金,璀璨缀目,可也只是一瞬。

  等夕阳落尽,天黑到来,一切虚妄的快乐就都消逝了。

  10

  整整一个月,我在自己的小租房里发呆。

  陶果始终没有来找我,是不敢,还是破罐子破摔不打算解释,我不知道。

  知道真相,是一件很令人难过的事。

  那些记忆,和世间的联系都是假的,连“芦花”都是假的,她可以随时被人吃掉,吃她的人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因为她确确实实,只是一只没什么价值的牛角包而已。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电视新闻里滚动播出邵原即将归来的消息。

  我不打算跑掉,这对我没什么意义。意义是对那些有所牵挂的人而言的,像我们这种了无牵挂的牛角包,被吃掉还是被扔进垃圾桶都没什么区别。

  我只是有些想念我的雪花,满屋乱跑的,在橘子汽水里撒冰渣的,偷偷把冰棱塞进我后颈的,我的小雪花。起码它曾经给过我最真实的,类似被需要和被爱的感觉。

  然后我听到了邵原在楼下喊我的声音。

  他站在楼下,风尘仆仆,仰脸看着我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饥饿。

  我木着脸走下楼去,感觉自己像只主动把自己切片刷好酱料的烤鸭。

  邵原远远地,上下打量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似乎是遗憾自己的牛角包竟然养得这样干巴瘦瘪。

  然而他最终还是决定享用自己的牛角包,伸开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对我说:“芦花,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邵原有些尴尬,但他显然没有耐性慢慢哄一只即将被吃掉的牛角包,于是勉强保持着微笑对我道:“芦花,过来。”

  我抬起眼看他。

  有一瞬间我想逃跑,想被某个人牵着手,抱满捧的淡紫色薰衣草干花,逃到杳无人烟的孤岛上去。

  可我知道,牛角包的梦该醒了。

  11

  我机械地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三步,四步。

  然后,就在离邵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嘹亮的鹿鸣。

  我转过头去,怔住了。

  我看到梦里的场景真的出现了。

  一头缀满银光的,巨大而美丽的驼鹿立在坑坑洼洼的小区草坪上。

  陶果坐在驼鹿背脊上,身后披着长长的红色披风,像个征战归来的王子,勇敢地抽出了他的擀面杖,指着邵原道:

  “要想吃掉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突然不确定,这是不是我脑海里又编造出的一段梦境了。

  于是我仰头问道:“陶果,这次你又要把我卖给谁?”

  “不卖给谁,”陶果把我抱了上去,脸红红地塞给我一本笔记本,“我想给你,看点东西。”

  我低头看着那本笔记本。

  烫金封皮上写着六个大字:陶陶工作日志。

  12

  陶陶工作日志:

  “12月7日,收到一份来自宇航局的订单。客人姓邵,说想要一份柠檬酪牛角包,要能给人带来心碎后被治愈的酸甜感,真是个奇怪的要求,明天再做好了。”

  “12月8日,按照客人的要求,做了一份柠檬酪牛角包。可是做的时候不小心放多了糖,牛角包太甜了,变成了一个甜甜的女孩子,苦恼。”

  “12月15日,因为是应客人要求作出的牛角包,所以女孩子的大脑里生成了一些奇怪的记忆。比如,在她的记忆里,我竟然从小和她住对街,而那位邵姓客人是她从小到大的暗恋对象,哈哈。”

  “12月20日,喜欢吃螺蛳粉和炸鸡的牛角包,我还是第一次见哎。不过她鼓起嘴巴来的样子,好像一只咬松果的小松鼠。就,很可爱。”

  “12月29日,客人打电话来催进度了。我告诉他牛角包变成了一个甜甜的女孩子,他说没关系,他来处理。可是我没想到,他的处理是写分手信,亲手把牛角包的心打碎。‘这样更好,酸楚会更加真实’,他兴奋地说。”

  “芦花在烤箱里哭着睡着了,变成一团被泪水泡涨的牛角包。”

  “为什么我的心也酸胀起来了,难道我也变成了柠檬酪牛角包?”

  “不,我应该还是一个辣椒酱馅的牛角包,就,很想气冲冲地打爆垃圾客人的狗头。”

  “1月3日,我决定终止订单。”

  “1月10日,天气越来越冷了,芦花依旧想去月亮上找邵原。

  但她似乎喜欢上吃雪花酥了。

  或许等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可以用一朵雪花留住她。”

  ……

  “2月7日,告白成功!我们在一起了。”

  ……

  “3月1日,芦花什么都知道了,从家里搬了出去。我不敢去找她,怕她怪我为什么要做她出来,怕她要去找邵原。

  更怕她从此讨厌我。”

  ……

  “3月15日,邵原发邮件威胁我了,扬言要在云朵上尿尿,让我再也没办法做棉花糖。

  可我总得试一试。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把驼鹿养得膘肥体壮,与他的宇宙飞船决一死战。

  以甜点师之名,守卫柠檬酪牛角包。”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_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作者微博:@秦芦花

  网络写手,兴趣繁杂,神话历史爱好者,是靠电影和小说就能活下去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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