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静谧时光被一声声高亢而尖锐的女声给刺破:“你要是识趣的,就赶紧把离婚协议书给签了!我现在是给你留着脸呢,别给脸不要脸!”
风尘仆仆,连夜坐了十几小时大巴车的婆婆一进门,咕噜咕噜猛灌下一杯温开水后,直接扯着嗓子和薛姗姗开门见山地嚷嚷起来。
正因如此,婆婆才火急火燎地赶来为秦灏助阵,共同对抗不再是他们家“摇钱树”的薛姗姗。
薛姗姗鄙夷的目光从沆瀣一气的母子脸上一扫而过,怒形不于色地开口:“要离婚,可以啊!不过,秦灏必须答应我提的那三个条件!”
从秦灏第一次翻脸无情地提出“离婚”时,对他大失所望的薛姗姗痛定思痛,湮灭了对秦灏的宽容与大度,陡增出势利和俗套。
她就像一个精明的商人,意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在这段离心离德的婚姻中榨取出最后的价值:
“你休想!雯雯的抚养权可以给你,我们秦家也不屑和你争,但是赡养费和房子,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婆婆怒不可遏地表明了态度。
薛姗姗嗤笑一声,自嘲地勾起嘴角,回首这段为时三年八个月的婚姻,只觉得自己真的是愚不可及!
当自己有利可图的时候,秦灏天天不厌其烦地花式跪舔她,只为从她身上搜刮出或多或少的好处。
而当自己的娘家陷入了财政危机时,他们竟是第一时间翻脸不认人,亟不可待地过来撇清关系!
“当初,秦灏和白涵离婚时,她要走的钱财可比我多得多!你们既然给得了她,怎么就不能给我了?
还有东莞那套房子,虽然记在秦灏的名下,可他只是出了首付,余款却全是我支付的,我把房子要过来,怎就不行了?”
“你拿什么和白涵相比?她给我们秦家生了个孙子,你只是生了个赔钱货!
她和阿灏结婚四年多,天天都是做好二十四孝好媳妇的本分,孝顺公婆、体贴丈夫、照顾孩子,凡是家里的事,事无巨细都是亲力亲为!
而你呢?好吃懒做,反要我们来伺候你!”
“想不到您居然对白涵这样满意,可是,我怎么记得,当初您口口声声对我说‘秦灏与白涵根本就没有感情,不过是被算计了才奉子成婚的!’”
薛姗姗的冷嘲热讽让婆婆一时间如鲠在喉,嗫嚅了半晌,却以身体不适,暂时休战,躲进客房与秦灏商量起对策。
薛姗姗独自躺在宽敞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
这段撒了一地鸡毛与蒜皮的婚姻,于她而言已然无关痛痒,更不必说悲春伤秋,只是胸口始终憋着一口浊气,不吐不快。
薛姗姗当初接受秦灏如火如荼的追求时,并不知道他已婚,并且已有一子。
等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秦灏的隐瞒时,比起知道秦灏的已婚身份更让她震撼的是,她怀孕了!
几乎所有熟识的亲朋好友都苦口婆心地劝她:“打掉吧!恢复单身后,还是那个裙下之臣无数的娇娇女!何必生下个拖油瓶,拖累大好光阴!”
唯独父母义无反顾地支持她:“生下来吧!爸妈帮你养着!只是你不要再听信秦灏的满嘴谎言了,已婚男人的嘴,是最会骗人的鬼!”
薛姗姗情况特殊,她是RH阴性血,第一胎至关重要,她不知道打掉了这胎,下一胎还能不能生。
于是,她听从了父母的一半安排,拒绝打胎,至于让她远离秦灏的另一半劝导,在秦灏一哭二下跪三发誓的攻势下,鬼使神差地忤逆了父母,偷偷地和秦灏领了证。
新婚的第一天,她尚未感受到相濡以沫的情意绵绵,就被告知相差甚远的残酷现状。
秦灏告诉薛姗姗说,为了和前妻白涵离婚,他把家里给他给他购置的那套虹口区二室一厅的房子和几百万存款全给了她。
现在的他,一穷二白!
“姗姗,我是为了你,才不计一切代价和白涵离婚的!你别辜负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好不好?”
她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明明前几天,秦灏哄她偷出户口和他登记结婚时,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在房产证上加上她的名字,会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会尽他所能地给予她和宝宝最好的一切。
然而,比起承诺付之东流更让薛姗姗难以接受的是,秦灏口口声声的一切,就如同父母劝告她的一样——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薛姗姗不是没想过,当断则断,离婚。
可每当她一有离婚的动向,秦灏立刻一道歉认错、二跪搓衣板、三以死相迫。
薛姗姗狠不下心来,对孩子他爸的以死相逼无动于衷,便收拾起所有泛滥成灾的坏心情,勉为其难地和秦灏过上夫妻生活,安心养胎。
薛姗姗的父母见木已成舟,自家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更是舍不得打骂,于是,只好自掏腰包给他们办了个小型的婚宴。
由于,秦灏把房子给了前妻,一时间又租不起好的房子。
薛爸便把出租的房子收回来,重新装修一番给他们住,又担心薛姗姗怀孕营养跟不上,塞了张附属卡给她。
薛姗姗与秦灏的婚姻,由始至终,全是薛姗姗家各种花钱、补贴,倒是秦灏坐享其成,还时不时地以各种缘由向薛姗姗要钱。
包括他父母的生活费,白涵与他儿子每月的赡养费,他的车贷房贷。
薛姗姗一味地谦让,让她不知不觉地成为了秦灏的提款机,隔三差五就取一次款,却从不见存款进去。
或许是那次,秦灏连个洋娃娃都舍不得给女儿买,却转身一掷六位数的金额给他儿子争取了一个国际幼儿园的名额。
或许是她意外撞见秦灏与白涵和他们的儿子轩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亲子时光。
然而,真正让薛姗姗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与秦灏一刀两断的是——薛爸在澳门输光了全部身家还欠下巨额赌债,而秦灏第一时间只想撇清关系。
“两个月前,薛彬欠了我们赌场三千万,截至今日,他非但一分未还,现在更是玩起了失踪!
他以为我们找不到他就万事大吉了?简直是痴心妄想,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不,不是还有女儿女婿在么?父债子还,不为过吧?”
对方边说边把两份文件摊开在薛姗姗和秦灏的面前,一份是薛彬亲笔画押的欠条。
一份薛爸把名下的三套房子卖给赌场的证明书,其中包括了这套住着薛姗姗一家三口的房子。
任凭薛姗姗再三否认,嘴巴都快说干了,对方却始终无动于衷,撂下狠话后,扬长而去。
“一个月后,我们的人会来收房子收钱!要是你们敢再耍花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们这一行可都不是心慈手软的货色!”
一直保持缄默的秦灏在送走人后,先是怒不可遏地斥责薛爸拖累人;然后,赶忙着划清界线,欲与薛姗姗离婚,置身事外。
薛姗姗以一己之力对抗秦灏母子,互不示弱的拉锯战持续了大半个月。
薛姗姗很庆幸早早地将女儿送去她大姨家做客,免得亲眼目睹亲生父母为了利益,进入了仇人的状态。
这天,薛姗姗泡了桶方便面充饥,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声大作,随后,大门被踹开了。
还是上次那四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为首的个叼着一根烟,一咧嘴吞云吐雾。
“今天,我们过来收点利息先,另外,还款日就只剩下十多天了,你们最好就是把钱给备好了!否则,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
语音刚落,其他三个便将屋子里的东西打量了一番,接着扛走了一台电视机、一部电脑、以及几样戴森电器。
婆婆企图上前阻拦,却被一把推倒,她即时赖在地上嗷嗷大叫,嚷嚷着心脏病发,叫嚣着那四个人谋财害命,要报警!
刚才发号施令的男人更是冲着婆婆冷嘲热讽:“老太婆,戏不错啊!
要是你儿子媳妇还不上钱,我就大发慈悲把你送到乡下的养畜场去干苦力,用你的劳动力来抵债!
薛姗姗安静如鸡地站立在一旁,看着婆婆受到恫吓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嗤笑一声,暗道一声:“活该!”
这些年来,婆婆可没少端着长辈的架子磋磨她,待她女儿雯雯和白涵的儿子轩轩更是轻重有别!
有好几次,婆婆过来小住,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说是帮她带雯雯。
却不想,婆婆竟趁着她不在家单独将雯雯撇在家里,去将轩轩接到家里来。
有次,轩轩要强抢了雯雯一个米奇娃娃,雯雯气到大哭,事后向她诉苦,说:婆婆掐青了她的手臂,吓唬她,不许告状!
那时,婆婆也是这样佯装心脏病发,倒打一耙,怒斥她,忤逆不孝长辈!
连带秦灏都对她横加指责!
薛姗姗飘飞的思绪回到现实,那四个男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后,婆婆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横眉怒目想要把憋在肚里的怒火发泄到薛姗姗身上。
不等她开口,薛姗姗旋即转身走进寝室,“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并且反锁。
秦灏母子可谓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无论是摇尾乞怜抑或威逼恫吓还是软硬兼施,薛姗姗就是一口咬死了,秦灏不履行她提出的三个条件,就绝不离婚!
秦灏气急败坏下跑去白涵家暂住,大概是前妻的柔情蜜意让他乐不思蜀吧,薛姗姗将近有一个星期没见着他。
而婆婆却一直赖在薛姗姗家,紧紧盯牢了她,生怕她学薛爸玩失踪,到时候牵连到他们就不好了。
薛姗姗不得已起床检查,发现家里的供暖管道被破坏,不仅如此,而后还突然停水停电。
薛姗姗正准备打电话给物业,却接到一条短信——再不还钱,就不是停暖气停水停电那么简单了!
被冷醒的婆婆骂咧咧地披着棉大衣起来,冷不防地被站立在黑暗中的薛姗姗吓了一大跳。
“装什么鬼?想吓死老娘啊!”
薛姗姗懒得跟她争辩,转身欲回寝室。
“你等等!家里停暖气停水停电,你不处理一下?天气这么冷还怎么睡觉?”
“今晚这种情况,是那些讨债的搞的鬼!就算我现在找物业,修好了,难保他们会第二次破坏!我还不如省下修理费呢!”
薛姗姗的消极处理方式让婆婆气结,可是,扯破脸皮后,薛姗姗根本就不会听她的使唤。
就这样,两人在瑟瑟发抖中度过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 婆婆就打电话找秦灏哭诉。
有己无人的秦灏不会结束对薛姗姗的盯梢、也不会过来跟婆婆换岗。
秦灏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日子很快就被那几个讨债者给打破,他们将用在薛姗姗家的小动作如法炮制在白涵家。
当白涵家也停水停电停暖气后,白涵找了物业,却被告知,半夜三更找不到人上门维修。
气得秦灏当场暴跳如雷,无奈之下准备入住酒店取暖,却被那四个讨债者堵在家门口。
还是那句威胁满满的话:“钱还上了,那就各自欢喜;否则,更恶劣的手段还在后头呢!”
哪怕秦灏和白涵轮番解释,欠债的是薛彬薛姓一家,与他们无关。
其中一个讨债人听后,嗤之以鼻地啐了秦灏一口:“结婚时,宣言倒是说得好听又动听,怎么一涉及到利益,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就算你再三否认也没关系,婚姻法规定你们债务共同承担的就行!”
说罢,就不再理会神色铁青的秦灏与敢怒不敢言的白涵,裹紧军大衣倚在大门口处,嗑起瓜子来。
第二天,同样在冷空气中瑟瑟缩缩了整夜的秦灏在开门准备去上班时,那四个讨债者已不知所踪,只剩下满门口的瓜子壳。
因为讨债者定位了秦灏,而惊扰了白涵和儿子安枕无忧的生活,所以,秦灏在出门前,就被白涵告知,让他暂时不要再去她家了,生怕被连累。
生存利益高于感情,感情服从利益需要。
秦灏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一回,他自问除了强行离婚一事外,从未亏欠过白涵,却在危难关头,她毫不犹豫地和他划清界限。
秦灏整天的工作都不在状态,一会儿思绪千丝万缕,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不费一分一毫地从与薛姗姗的婚姻抽身?
一会儿后知后觉,白涵待他亲密有余、真心不足,他是否该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最好的一切给白涵和儿子?
秦灏知道,白涵算不上是他此生非爱不可的女人,却能算得上是不可或缺的亲人。当一时意乱情迷的爱情沦为亲情后,他才会转身去追求薛姗姗。
当初,他之所以选择薛姗姗,除去她的年轻靓丽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有一个拥有三套上海房子的爸爸!
他自知自己不是一个有能力的男人,三十好几了,在职场上还是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这些收入根本无法让他在这纸醉金迷的上海体面地生存,更遑论还有父母、白涵、儿子这四个拖油瓶等着他养。
所以说,他搭上薛姗姗,百利而无一害。
生活的发展也如同他预期的一样,他分毫不花就娶了薛姗姗,还免租金地住进豪华小区,再隔三差五地从薛姗姗那儿榨取一些钱,生活好不惬意!
可惜好景不常在,他现在是羊肉还没吃饱,反而惹上一身骚!
就当秦灏数着钟点准备下班时,白涵来电慌不择言地告诉他,有人在幼儿园接走了轩轩!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白涵可以确定接走轩轩的,是那四个讨债者!
霎时间,秦灏脑袋一片空白,手脚发虚。
他略有耳闻过那些讨债者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作风的,只是未曾想,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会施展在自己儿子身上!
讨债者着实可恶,却是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报警也不是最佳处理的方法,解决了这次,那么下次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他一天还和薛姗姗冠以夫妻的名义,那么他就无法彻底摆脱那些讨债人!
薛姗姗也可恨,一拍两散后,她要躲要藏,还是背负起债务,总之不要牵连到他这边过来,各自保重不就行了么?可偏偏她非要狮子大开口!
婆婆知道了轩轩不见后,当场就向薛姗姗发作了,奈何薛姗姗不接招,躲在寝室里懒得理会。
甚至,秦灏和白涵找上门,要她自行去解决债务问题,她也只是一笑置之,不管不顾。
原本以为多多施加压力、多加暴力谈判,薛姗姗就会再次委曲求全,和平离婚。
却不想,薛姗姗一点也不妥协、不退步,坚持到底。
秦灏、白涵和婆婆在通宵达旦的商议与交谈后,面色不虞地应允了薛姗姗提出的离婚条件。
将东莞的房子过户、把白涵的房子和秦灏的车子拿去抵押贷款,再加上婆婆多年的私房钱,总算凑足了五百万给薛姗姗。
当秦灏和薛姗姗从民政局办理完离婚手续出来时,两看两相厌的前夫前妻各自转身离开。
一个星期后,薛姗姗抱着女儿坐上飞往温哥华的航班,与已移民加拿大的父母汇合。
其实,所谓的薛爸在澳门豪赌,赌输了房子又欠下三千万的赌债一事,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那四个一看就不好惹的讨债者是薛姗姗从横店雇佣来的演员。
一切准备就绪,薛姗姗无须过分精湛的演技,那张三千万的欠条足以让秦灏在第一时间与她保持距离,更不会去观察她的状态是否入戏。
剧情愈演愈烈,连带薛姗姗也吃了一些苦头,可每当她看到秦灏母子气急败坏的面孔,她只觉得解气。
至于,在过程中接走轩轩是兵行险着,亦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即便面临着被警察盯上,或是所做的一切会功亏一篑,但薛姗姗再三确认过秦灏的行事风格,他一定不会报警。
而目不识丁的婆婆、只有中学文凭的白涵是根本不会运用法律自我保护。
薛姗姗也确信以秦灏他们三人对轩轩的重视,为保长久的平安,一定妥协,接受她的条件。
哪怕,轩轩第二天就被完好无缺地送回。几个讨债人只是在言语上多加恐吓罢了,但也足以让秦灏他们心有戚戚。
说起来,极其讽刺,他们把轩轩捧在手心,千娇百宠。
如果,不是这出大戏赶急赶忙地出演,或许,就被秦灏抢先一步,制定出他的大戏。
薛姗姗意外得知,没有多少存款的秦灏为了让轩轩明年能顺利就读某个国际小学,居然在计划准备假装绑架雯雯,然后勒索一大笔钱,好支付轩轩入学的各种费用。
薛姗姗的心就在那一瞬间堕入万丈深渊,凛凛生寒。
薛爸薛妈知道后,劝她离婚,带着雯雯离开,大不了就卖掉房子移民,远居国外。
可是,薛姗姗知道,贸然向秦灏提出离婚,他一定会借机,索要大笔的钱——这可是他最擅长对她做的事了。
就当是自己的青春喂了狗?薛姗姗不接受这样的说辞。
就当支付给秦灏的钱,在赌场上输了精光?薛姗姗才不要那么大度!
既然,秦灏可以这样恬不知耻地下作。那么,薛姗姗也不要当什么白莲花。
她要秦灏欺骗了她的感情、花了她的钱,统统付出代价!
东莞的那套房子在挂牌出售后,很快卖出;五百万赡养费到账后,除了支付四个演员的酬劳外,其余的打入了薛爸的海外账号。
薛姗姗相信,有慈爱的父母和乖顺的女儿相伴,一切都会朝着美好生活进行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