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丁小村
一
武汉新型肺炎疫情传播,由于消息不畅造成的集体心理恐慌,可能超乎了病疫本身的杀伤力。许多人顿时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非典,其实非典死亡不过几百人,引发的恐慌却甚至比一次大地震更强大。
人是一种感性动物,在这点上,与其它动物没什么两样:感性基于本能,干旱的时候动物集体寻找水源,是有组织的有秩序的;但有凶猛动物入侵时,它们往往乱成一团,传递恐慌,各自蜂拥逃生,最后给猎食者以可乘之机。
人们恐慌之时,往往容易相信谣言,甚至主动传播奇谈怪论——在此基础上扩大恐慌,造成集体焦虑,并且形成恶性循环。
社会管理体系越粗糙简单,越容易造成混乱。比如此类流行病疫,如果信息畅通、医疗有序、救助稳妥,现代医疗总会找到办法。
但治病救人只是一方面,更可怕的是“踩踏式伤害”:伊国一个高官被击毙,死伤不过数人,但在送葬之时却数成百上千被踩踏死伤。
二
看起来我们对于天灾的恐慌,似乎超过对于人祸的恐惧。但事实上,谁都知道,人祸才是最可怕的。
一次森林大火把许多动植物毁灭了,过上一些时间往往就会有新的动植物重新繁衍。但人类出现只不过几万年,就把已经存在了几百万年的物种彻底灭绝了。
某些细菌和人类一同生长,人类养育了自己也养育了细菌,人类也并不因此而恐慌;但人类与人类之间互相盘剥,一部分人不管另一部分人的死活,甚至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别人的痛苦之上——这种残酷和可怕,就连人类自己也不敢直视。
人祸的可怕,超过了天灾的千万倍:历史上因为战争和相互屠杀,死亡的人数可能远远超过天灾;疾病和瘟疫,可以随着人类科学的提升、医疗条件的进步而控制,但宗教战争、政权争夺、人类彼此杀伤,甚至体制的弊端造成的冤死、社会管理混乱造成的无辜死伤,其数量都可能远远超过疾病夺走人生命的数量。
天灾是不可预知的,人祸却是人自己主动为之的。
看不到这一点,那说明我们跟别的动物并没什么区别,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高级动物。
三
因为武汉新型肺炎消息不畅,结果我们看到许多“烧脑”言论:其杀伤力并不亚于著名医生说出的医疗常识。
比如最近有一篇文章刷了屏,认为呼吸道疫情传播,是因为我们禁止了烟花爆竹。这篇文章通篇胡说八道,类似于恶搞,但偏偏有很多人相信这些脑残的歪理,并且大力传播——这篇文章一两天内阅读量就10万+,点赞量5.8万,按照腾讯的概率推算,可能有500万人以上阅读。很多人对此不解,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相信这种抹杀常识、毫无逻辑的烧脑文章,这种疯狂让人十分怀疑大众的智商。
由于某些地方刻意堵塞消息,官方没有出来以正视听,媒体没有正常的反应,医疗机构没有清晰的应对措施……这种种社会管理的问题,碰上信息高速传播的时代,必然造成谣言满天飞、猜测到处有、以讹传讹、妖言弥漫——最后不但放大了大家的恐慌、还形成了集体焦虑,在这种焦虑之中,许多人的智商立即降低到0。
智商下降之后,是完全抹杀常识,也就不顾事实。我告诉一些朋友,以往允许城镇放烟花爆竹的时候,医院的急诊医生都忙坏了,很多孩子由于放鞭炮炸伤身体甚至严重伤残,有的人被别人扔鞭炮炸伤,有的老年人被街头孩子乱放鞭炮吓得心脏病发作,许多人在于烟花爆竹引发的交通事故和火灾中无辜丧命……
我们传统社会是一个农耕社会,居住密度不大,广大的农村放鞭炮是节庆热闹,也不会造成伤害;但现代城市居住密集,我们的城市负重不堪,交通和公共医疗都算不上发达,重大节日的意外事故频发,已经难以应对……
这都是常识也是事实。你宁愿相信烟花爆竹可以阻止疫情传播,也不信它引发的火灾和人身伤害远远超过疫情本身的伤害。
四
另一些说法则是传递恐慌、放大焦虑——比如非典死了多少人,这样那样的流行病死了多少人。谈说的人往往忘记了一些常识:比天灾更凶猛的,绝对是人祸。
动不动拿中世纪的黑色病和瘟疫来吓唬人,十室九空尸横遍野,却忽略了,500年前社会管理体系和医疗水平都十分低下。但稍微查一下历史就该知道,没有哪一次发生在四川的瘟疫,导致的死亡人数能比得过张献忠在四川屠杀的人数;也没有哪一次发生在四川的流行病中的死亡人数,能超过某个年代由于施政错误而饿死的人数。
即便在医疗技术落后的中世纪,人祸造成的伤害也总是大过天灾。瘟疫不可怕,可怕是管理体系衰弱不能组织有效应对;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恐慌传递之后的互相踩踏。
2008年大地震四川死亡人数近10万,比起非典的死亡人数,这简直是天文数字。大地震固然也是天灾,但这其中却不乏人祸——
由于救助速度缓慢,很多人错过了救援的黄金时间。由于救援条件差,很多地震伤残者缺少救援导致死亡。还有一个大家都不愿意多说的:当时农村和乡镇的建筑、甚至很多学校的建筑,都根本没有严格的质量监督,劣质工程很多,这直接导致了很多孩子集体伤亡,乡镇和农村房屋毁坏导致伤亡……
天灾是可怕,但应付天灾的能力如果十分落后,导致的结果可能更可怕。
据说广东到广西的某段跨省公路,由于设计的缺陷和管理的疏漏,在通车几年内连续发生恶性交通事故,被这段“死亡公路”夺去生命或者变成伤残的人数,多达几百人。
一段公路设计失误和管理疏漏造成的死亡人数,都超过了一次非典的死亡人数。这只是个简单的对比。
我还问一个朋友:你知道像聂树斌那样被冤杀的有多少吗?你算没算过这些年幼儿园和小学被砍杀的学生数量有多少?你还算过没有,每天有多少人死于医疗管理体系落后导致的医疗事故?有多少人死于交通管理体系落后导致的交通事故?
……
五
疫情是天灾,但焦虑传染则是人祸。地震是天灾,但劣质建筑导致孩子们集体死伤,则是令人发指的人祸。天要下雨是天灾,娘要嫁人则是人祸。老天爷打雷是天灾,但地上人互相踩踏死伤,则是人祸。
科学可以遏制天灾,科学却不能制止人祸。
医疗技术提高了,人病可以医治,但人心却无法用药治。疫情可以控制疗救恢复,人没信心了想回复信心就很难。
当今问题主因不在疫情,而在社会管理水准;不在病痛,而在人心;不在天灾,而在人祸。
-The End-
◆四川好人
◆猪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