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了你，在你的葬礼上，穿上黑色的长袍，喷上你最爱的香水，一滴泪不会掉，是的，一滴都不。
01十六岁之前，就算流过再多的泪也都是无关痛痒的，那会儿我们还在那个不知名的村庄里，经常坐在高高的墙上，俯身看着底下的同龄人像傻子般嬉笑打闹。
你比我高些，加之早熟，你看上去像是我的大姐姐，我像个小弟弟，我俩就像是格格不入的孤儿。两个孤儿，整天自以为是地嘲笑着正常人家的小孩。
那年夏天的雨很大，记得从家门口积下的水坑，能没到小腿肚那里，我淌过这条雨水河去村口送你。那天如果有谁看到这个画面，就会记得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站在空旷的路上望着远方，留下了无助的背影。
你留给我一包糖，你讲想你的时候就吃糖，这样心里与嘴里，最起码有一处是甜的。你决定要去省城了。你说等你在大城市扎根，就带我去吃香喝辣，我在等。
我等了一年，用那首歌思念你，“我真的好想你，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在我刚离开村庄到那个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之时，心里默念的就是这首歌，似乎知道你在这个地方，我也就没什么好怕得了。
那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肯德基，你点了一大堆炸鸡汉堡堆在我面前，你说以后可以让我每天都吃这个。那会之前我对你有种对母亲的依恋，不知道你把我当儿子，还是弟弟。
我总是喜欢把头埋在你怀里，闻你身上的味道，那会你还是个朴素的女孩子，个子很高，眉眼间是骄傲的神情，没过几年，我就再也看不到那种眼神了。
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讲过我的痛苦，而你总是事无巨细地跟我讲你的事。其实从青春期开始，我就发现我体内男性与女性的灵魂，一直在挣扎，一会儿男性占据上风，那是种想把女孩按在身下蹂躏的征服欲，可是有时候我却渴望自己撅起屁股来等待男人享用，似乎要把自己当成母狗一般才尽兴。
这两种挣扎就像是紧紧缠住的绳子，解也解不开，直到那天晚上我们碰到的那个醉汉，彻底耗尽了我体内的雄性。
在没有路灯的巷子里，我们勾肩搭背大肆声笑，后来我才知道我看上去是有多弱，才会让那个喝醉的男人不顾一切把你拖到角落里，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抄起手边的砖头，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你获救了，而我释放尽了我仅剩的男性力量，代价就是五年的牢狱之灾。
在监狱里的时候我经常被他们欺负，加上我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冲动把自己送进了这里，我不知为何越来越不认同自己身体里男人的那部分，所以在他们把我拖到厕所里的时候，我心里竟然会无比的畅快。
你每个月都会来看我，一开始你会喋喋不休的跟我讲你在外面的遭遇，我不言不语安静听着，后来慢慢你不再同我分享生活，我能感觉到你的内疚，而我早就麻木，我觉得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02
你接我出去的那天，其实我并没有十分期待，我感觉外面的世界早就与我彻底脱离开关系了，我只会思念窗外的月亮，思念你的怀抱，而从不思念自由。
你嬉笑着搀着我上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你说，一切都熬到头了，你现在有好几套大的房子，我终于可以跟着你过上我们之前向往的生活了。
那房子真的好大，你有一整面香水摆满的柜子，还有是我监牢四倍大的换衣间。我躺在柔软温暖的床榻上，吊顶灯光华丽，那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那天夜里我们没有多做交流，我想念你的怀抱，而你紧闭着房门。
早晨有阿姨做好的西式早餐，中午我们出去吃以前从没吃过的料理，你每天都会换上崭新的洋装，你走路带风，每天身上的香水味都不一样，身边的男人也总不一样。
我问你，那么多的衣服，那么多的香水，你最喜欢哪一瓶，哪一套，你说衣服没有你喜欢的，而香水，你最喜欢角落里落灰的那瓶吊钟样子的，但你从来不会喷它，你总说如果哪天你不在了，要我喷上那瓶香水去参加你的葬礼，哪怕你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你也会借由那气味知道是我来了。
白天我们出入高级的场所，每天见的人都不一样，晚上我们活在声色犬马的酒局里，你说过你必须保证我在你身边，我就一直像个小丑一般跟在你的身后，是跟班，也是累赘，我总是悄悄训练自己学会你的模样，试着融入我们向往的那个上流社会。
我认识了你那一堆朋友，有的特意讨好我，他们知道我之于你是特别的存在，有的却傻乎乎地跟我讲你的坏话，说你是别人的姘头，说你善于交际，十分会讨男人欢心，我讨厌他们这么说你。
你后来再也没抱过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我突然觉得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脆的像玻璃。我开始思念以前的你，那个不需要喷香水，不需要装艳丽，不需要左右逢源于人们中间的你。
03
我25岁生日那天，你要我许愿，不管什么你都会竭力替我实现，我讲了，你说等这段日子过去，我要的就能实现。
三天后，我在医院太平间里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嵌进去一颗子弹，嘴角一抹鲜红的血，双眼紧闭，赤身裸体的在我面前，我似乎恍然隔世，你同几年前一样温柔强大，只是那眼睛再也睁不开了，不论眼神桀骜，或是鄙夷，我终究再也看不到了。
自你离去后，我花了一月时间才知晓这些年你的生活踪迹——你找了个阔气的男人，她投资了你第一桶金，你开了一家酒吧却倒闭了。
为了填补这个窟窿，你不停地找有钱男人的资助，后来结识了一个贩毒的男人，一大批货物经由你手从当地四散出去，你成了这个城里最大的骡子头。
钞票像雪花一样流进来，你从不拿钱当钱，但你却痴迷于金钱带来的安全感，就算是我们的生活已经富足得超过大部分人，你还是觉得停不下来，于是在一次超过200斤的运毒行动中拒捕，被警方当场击毙。
我早知道，我们的今生是错的，两个孤儿的世界，没有温暖，没有自信，你对金钱的迷恋，我对男性部分的丧失，最后造就了两个歧途里的傻子。
你一直寻求为我们带来用之不竭的安全，哪怕是金钱，我一直挣扎在对自己性别的不认同之中。
你的那些香水我全都没留，只留了那瓶银霭鸢尾，你说你爱这个味道，却配不上这个味道，你说你肮脏，狠毒，麻木，复杂，而这瓶香水高贵，清冷，桀骜，像高山上的云雾。
我喷上它，换上一身黑色长袍去参加了你的葬礼，葬礼上我没有落一滴泪。我只是躲在长袍里默默为你祈祷，为我赎罪。
我仍旧怀念从前的你，不过我更想念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样子，你坐在我身边，问我许什么愿望，
那夜我许愿——
我想看到十六岁那年的你。
芦丹氏 银霭鸢尾花
浓浓的土腥味，端庄清冷，遗世独立，如云如雾，如泣如诉。各种香料滩涂成了色彩，最终凝成了通透的灰。一面出尘，一面眷顾。
世上仅存的一株银霭鸢尾，如果可以，请穿着它去参加诗人的葬礼。文字/方长图片/来源于网络排版/师太运营/苏打没看过瘾？往期精彩内容回顾戳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