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林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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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还没有谁能像陈嘉妍那样被江哲庭记恨过,连做梦有时都恨得牙痒痒,惊醒起来,只想立刻找到她,掐住她的脖子问她几句为什么。
江哲庭不下十次有这种念头了。
是千禧年,江哲庭去内地看一个死人。与其说是缅怀,不如说是看热闹的仇家。
这是个内地女人,全名叫陈秋禾,诈骗惯犯,做过几年牢,出狱后就长病不起,可倒是赶在夏季之前死去。
江哲庭为她庆幸没在活着的时候被他找到,因为他们过去结的梁子实在是太大。那是很早的事情,他当年也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他记得她还有个女儿,是个帮助她完成骗局的小骗子。于是派人去找,掘地三尺。
后来他飞去深圳,在一艘返回香港的船只上遇见了陈嘉妍。
谁能想她也姓陈呢?那时他是包下一整只船的大客,而她则是偷渡者,命运捉弄人总在一念之间。
从很早他就喜欢待在甲板上看风景,因而每次都要乘船往返才行。他点一支烟,看着船只划过水面拉长的一条浪线,烟灰随风落在他路过的风里。
一开始她只是待在仓库里,遇见一只同样偷渡来的老鼠,被吓得魂飞魄散,从酒桶上跳来跳去,最后就跳到了甲板上。
江哲庭倚在甲板上,远远看上去是个挺文艺的小年轻,未刮干净的胡茬却出卖了他不拘小节的年纪。陈嘉妍跑出来时,脚步声惊扰了他。
江哲庭第一眼看到的陈嘉妍,萧条。怎么能说是萧条呢?这并不是个形容人的词语。可她正如这个词语一样,乍一眼看过去,瘦得毫无生气,在仓里藏得久了,身上都是泛着光的汗。
可她又十分诱人,对,是诱人。或许可以这么说吧,她的萧条里带着一种自愿令人随着也萧条了的东西。就好像从前人们迷恋的鸦片。
砖红色的吊带背心和沾了土的白色热裤裹着她。她手里提着个包,白色的帆布,同她的热裤一样沾染了灰。再往上细看一点,少女胆怯的锁骨赤在风里打颤,那张脸,小得足以一只手掌握住的脸。
当下江哲庭就想到了那句经典的文学台词——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望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或许这正是一种洛丽塔。
然而陈嘉妍说起话来才是真的洛丽塔,她歪着脑袋,用不标准的广东话呛他:“大叔,再看眼睛要掉下来咯。”
他当下没有立刻转过头去,还是看她,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才回过头去揿烟,烟头扔进桶里,再抬头看她。
“靓妹,有票否呐?”他的广东话标准。
江哲庭不戳穿她,问她,“票贵吗?你买的多少元?”
晚点儿船快开到码头,他还站在甲板上看海,身后的女孩儿又路过了,这回是用跑的。
这才注意到她穿的鞋,踩在船面上为何会显得这样笨沉。是一双凉鞋,粉色,露着蕾丝的白袜子,不出预料的也沾染了灰,甚至湿了些。
“在海上跑闹什么?”回过头来发现是他的人在船上追这位“洛丽塔”,江哲庭插了句话。
“我没有!我有票的!”
“船都是我们包的,你有哪门子的票?”
听到这话,“洛丽塔”抬头了,先看江哲庭一眼,随后心虚地把头埋下去。
那几秒里陈嘉妍想了许多东西,常看电视说香港鱼龙混杂,古惑仔巨多。砍人抛尸这种事情都是常见,不会是叫她碰上了吧?
江哲庭只想这少女怎么这么笨拙呐,他分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却还是被抓住了。算了,他其实蛮喜欢她身上的“洛丽塔”,想说就算了吧,放了她。
这边只是把手抬了一下,还没做出后续指示来呢,就只见眼前的少女嗖地一下朝船头跑去,纵身就跃进了海里。
2
这看上去很像古惑仔的男的一定很有钱。
睁开眼看到房间的陈设,陈嘉妍确信就像电视里看到的有钱人家那样夸张。
巨大的吊灯和欧式的床还不算什么,厉害的是阳台,落地窗前的海。
年纪轻轻就能住得上这样的房子,不是富二代就是古惑仔没差错的。
陈嘉妍向来机灵,觉得对方既然肯救她,大概就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按照老规矩,遇见有钱人,就要骗点钱才行。
于是醒后先哭,哭来了一串儿的人,最后江哲庭才跟在后面姗姗来迟。
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陈嘉妍练就了一身的好演技。江哲庭对她的印象很不错,至少不会露出什么要杀害她的表情,只是笑,把人都从屋子里遣散出去,自己留下来坐着看她哭。
“你为什么要救我?”陈嘉妍望着他,把哭声压下去,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地睁着。
“你跳下去,救你不是理所当然吗?”
“你这不是救人知道吗?这是害人。”
江哲庭问为什么。
陈嘉妍答,“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
十八岁,父母早逝,被养父虐待。没学上没人爱,没朋友没家人,就是她的人生概括。
“我本来没想活着,算我倒霉碰上你。”她说这话时低着头逼真得不行,倒真让江哲庭萌发了心疼。
心疼眼前这个小小的“洛丽塔”。
“那你为什么要乘船来香港?”
她答:“我想看杨千嬅。”
江哲庭对她的身世感同身受,由衷明白着“孤苦无依”这四个字的悲剧性,于是带着救助的意思,江哲庭默许这个“洛丽塔”可以留在家里。
在一段时间里,陈嘉妍被保姆保镖看护得好好的,面容上多了笑,好似找到了生活的美好面。
江哲庭白日常常不在家,早出晚归,似是工作问题。有时候晚上回来也晚,进门便一身酒气,没有大醉过,多次是经过她房前,意思问一句,“小孩,今日可否更加想活了?”
她说有,无聊提问,“江先生,你是否每天都觉得生活无限好呢?”
她觉得除了自己其他人应该都是这样,有安定的生活,稳定的工作,美好的钱财。对,钱财得用美好来形容。
可出乎意料的,江哲庭答并不。
他并不觉得生活有多美好,答完便回到自己房里,倒头就睡了。
骗子就是骗子,她自幼就跟妈妈学的,依靠骗术谋生。盯上的冤大头决不能起怜悯,更不能质疑自己。
她才不想死呢,虽然生活的确不美好,日常也会有那样的念头,可真的不能死呢,就好像要跟命运一直作对一样的坚挺。
谁能想到这个男人当真,竟还傻乎乎地每日问她一遍,今日可更加想活了呢?
3
江哲庭教她广东话,太费劲了。
陈嘉妍倒是好学,整日捧着个小本本记着。
学到喜欢的词,就冲着江哲庭笑嘻嘻地念上几十遍,“黑凤梨?黑凤梨黑凤梨黑凤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奇怪的喜欢你。”
江哲庭常不回应她,只瞧着她笑。属下见了私底下言语他,说这姑娘来路不明,看上去,又是个孩子。他不宜走得太近。
江哲庭不大信他,便潦草一句那你去查查,平日照常地跟陈嘉妍腻在一起。
无事就带她出去,去香港的角角落落里玩耍。
有一回陈嘉妍想看电影,他便带她去了。结果那天的电影正有一场女主角的裸露戏。男女一起看总是不便的。
“别嘛,我头一回看这种新鲜电影。”少女把他的手打开,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睁得圆圆的。
说起香港,怎么能不去迪士尼?
陈嘉妍如何都想去看一看才行,于是拉着江哲庭玩耍一遍。只看陈嘉妍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个爱玩的人,江哲庭却也心甘情愿陪她。
说不上来的感觉,总是觉得姑娘很好看,不只是脸上的好看,笑也好,如何也好,都很好看。漂亮得像是在给上帝看。他没有那种活得好看的觉悟,于是不自觉就想靠近了。
玩过山车的时候陈嘉妍与他打赌:“江先生,你要是全程不叫一声的话,我就答应你个要求,我要是不叫一声的话,你就答应我一个。”
“我要是不玩呢?”
“不玩我就哭了。”
江哲庭无奈,说行,赌就赌。
可事实证明,陈嘉妍的胆子真的远超正常女性,甚至男性。他们两个的组合全程没有一方哼唧出声音,空中的阻力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嘴也不张。
“既然是平手,那我们就一人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好了。”
江哲庭顺着她,说可以。
“那么江先生……”站在人流之间,陈嘉妍指指自己的脸蛋,“亲我一下。”
在陈嘉妍眼里,江哲庭是地地道道的帅哥。不占便宜白不占,更何况,她心里由衷觉得这个单纯的哥哥有趣。她向来开得了这种玩笑。
意料外江哲庭也笑了,不反对她,只附身轻轻在她的脸颊啄了一下。
能怎么样呢?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一对恋人没错了。
江哲庭无奈地看她。
“你又有什么请求呢?”少女问他。
“暂时还没想到。”
陈嘉妍催促他快点想,因为她就要走了。她是骗子哎,行走江湖的女骗子,可不能折在“美人关”上。
决定离开的时候陈嘉妍甚至有些动摇了,然而生来的习惯如同冰水一样浇醒她。
4
执行跑路计划倒是遇上些困难,这天下午江哲庭又未按时归家。陈嘉妍看出是个好机会,悄悄翻箱倒柜,踹了一小包的钱和贵重品,瞒着保姆,偷偷从一楼角落的窗里翻出去跑了。
按照老规矩,她先去买一束紫色风信子,再去到墓园,找一块墓碑放上去。
这是她每年来香港的目的。
想办法如何回去大陆的路上,不巧的是,正好在饭店前面,遇上了停车下来的江哲庭。
那一刻慌乱得不行,被发现了,连跑都跑不掉了。
“你怎么出来了?张妈他们呢?”
张妈是江哲庭家的保姆,他们是指那几个留下看着陈嘉妍的保镖。倒不是有意监视,其实是怕她这小姑娘再自杀了。
“我实在闷,想出来玩玩,就趁张妈他们不注意,偷跑出来了。”她把头低下去,露出委屈。
江哲庭同行的人见此情景取笑道:“怎么?江先生是在家里藏娇了?”
江哲庭没理会,只转头问她吃饭没。
陈嘉妍摇头,他便带她一块进去坐下了。
饭局上总少不了喝酒的事,陈嘉妍身为饭桌上唯一的女性,自然被每个男人窥觊着劝酒。
陈嘉妍全程端着杯子挡嘴,笑着看他。这倒真的像那么回事情,情侣之间会不会就这样?
做生意似乎看上去并不容易,就像这个男人自己所说,他并不觉得生活多美好。然而他每天还在活着,像不像累得直想昏厥却不得不继续行动的提线木偶啊?
像极了——陈嘉妍这样想着,于是伸手从他嘴边夺过一杯酒。
“江先生,我酒量好着呢,替你喝好了。”她站起来,去接另一个递过来的酒,嘴里念叨着,“别让我们江先生喝了,天天喝酒伤身。”
其余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喝酒伤身四字上,说这个靓妹很在意江哲庭的样子嘛。
只有江哲庭注意到“天天”两个字,她有在意到他天天同人在酒桌上应酬,心中竟有一丝暖意。
陈嘉妍的酒量是以前练出来的了,是个能干一瓶茅台脸都不会红的姑娘。
可江哲庭只当她是个普通姑娘了,连多一杯酒都不让她再截胡了去。赶上其他人看热闹,他一人只好喝了平日两倍的酒。
等到回家的时候,已是伶仃大醉了。
陈嘉妍扶着他进屋,他几乎醉到沾床就睡,迷糊的样子全然不像个成年男人,倒像个孩子。
陈嘉妍关门照顾他,坐在床边,用湿毛巾一下一下擦他的脸,嘟囔着,“是挺好看的脸。”噘着嘴凑上去亲了一口。
“不怪我把持不住占一下便宜吧……”
“不怪……”他把眼微微睁开一下,模糊里看清了“洛丽塔”的脸。
握着湿毛巾的手被人捉住,愣神之间,她已被深深地吻了,像腾空一样被拉上床,跟一身酒气的男人埋进被子里。
他亲吻她的同时,又喃喃地把那日打赌的要求给许了:“留下吧。”
陈嘉妍听到这三个字,差一点就要毁掉自己十几年的骗子生涯,走上一条不归路。
哦对,妈妈还说了,最不忠的就是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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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合格的骗子,来也匆匆,去也得匆匆。
这回骗得有点亏本,把自己搭进去了。陈嘉妍竟然有了干脆一直骗下去的念头,赖在这里不走了。
即便心里有了念头,也还是不肯停下跑路的脚。
毕竟妈妈说过,既然行骗为生,就没有住所。
第二天醒来的江哲庭已经发现床上的“洛丽塔”不见了,不仅如此,他抽屉里的名牌手表也被扫荡一空。
临了照镜子,还有少女用口红写在脸上的,“byebye~”
深觉自己是被骗了,江哲庭暴怒。
他生平最讨厌被骗,不同于正常人的讨厌,是由骨子里生出的那种厌恶。
当时年幼,父亲车祸去世,家里的生意跌下去,在一夜之间就破了产。负债累累,妈妈带他从香港前往大陆谋生。
倒霉起来就是那样,遇上的人都是坏人。
就是那时候他们遇上了那个大陆女人,陈秋禾。她用自己三岁的女儿作为欺骗筹码,骗他妈妈的钱,骗他跟妈妈的救命药钱。后来妈妈去世,他被送回香港,由福利院收养。
对骗子,他恨之入骨。
而更令人窒息的事情还在后头。他还在伤心之际,属下来人告知。
“先生,陈秋禾的女儿查到了,叫陈嘉妍。两年前陈秋禾去世后,她就辍学了,后来一直下落不明。而这个陈嘉妍……跟您在船上遇见的那个陈嘉妍,是同一个人。”
胃里翻江倒海的,江哲庭愤怒得快要反胃吐出来:“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江哲庭定期来墓园探望妈妈,如前几年一样,又是同样的紫色风信子放在那儿,已经有一些枯萎了,不知道是谁送的。
被同样的家族骗子欺骗后,江哲庭每日想的都是找到陈嘉妍,再如何加倍报复她。
可是得到她的下落后,又犹豫了。
陈嘉妍怎么也想不到能在B市这种市井小巷里见到江哲庭。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是日有所思出现了幻觉。
起初是她被混混追着打,骗的人多了总会碰上那么几个追着不放的。
她受了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这样还不忘记挣扎着跑,倒是放下面子求饶,说以后再不骗了。毫无疑问又是撒谎。
最后是江哲庭来救她,就像做梦一样。
那人就这样真真切切挡在她面前了,从小到大,一次两次,十次百次,从没有人护过她一次。现在算什么?她明明欺骗了他啊!
“她骗你们多少钱?”男人像是个救世主,“我还。”
江哲庭同他们交涉的间隙,陈嘉妍见缝插针跑了。她哭着跑,不由分说地,她这样骗他,他还救她,是不是傻?
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怎么有脸去面对。
躲过江哲庭,陈嘉妍坐在一棵柳树下,穿上包里随身带的粉色外套,连帽子一并戴上。塞上耳机,假装一边听歌一边看大爷搓麻将的居民小姑娘。
江哲庭从这里路过,她余光瞥一眼,内心抑制不住地紧张。等到人路过她走过去,她才松了一口气,摘下一只耳机。与此同时,身后却突然站了人,摘下她的帽子。
“这种天穿外套,热不热?”江哲庭面无表情注视着她。
她假装听不懂,嘿嘿傻笑,其实眼角上挂着泪未干呢,她抬头,意思性地要把手中的耳机递给他,“朋友,听千嬅否呐?”
她用广东话,拼尽力气缓和气氛。可鼻青脸肿的样子实在滑稽,江哲庭看着蹙了一下眉。
他伸手抚抚她的脸:“疼吗?”
陈嘉妍一愣,异样的感觉浮到心里:“疼……”
开口了,才意识到是发抖了。
她只在面对亲人时才会委屈,觉得自己活得真艰难。后来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机会委屈过一次,而江哲庭的出现,竟足够让她委屈地哭出来。
疼不疼?当然疼了,连妈妈都没这么问过她。
她一哭江哲庭也傻眼了,压根没想要心疼她,说过是要报复的。
忍着复杂的情绪,他亦同样欺骗她:“你不是喜欢钱吗?我给你更多,跟我回香港。”
“……我去干嘛?”
“不干嘛,就在我身边呀。”
小姑娘总能被这种承诺迷了眼睛,尤其是陷入爱里的小姑娘。同样,亦包括骗过那么多人的陈嘉妍。
她也能有今天。
6
回香港跟江哲庭生活,与其说是迎来了美好的春天,不如说像被囚禁。
起初是不能出门,再就是卧室外都守着人。窗户也爬不了了,专门为她安了监控,楼下,亦安放了狗来看护。
“江先生,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你想的是怎样的呢?”江哲庭问她。
她想的是怎样的?大概是电视剧里司空见惯的美好爱情。而江哲庭,比起初见的样子来,似乎变了个人似的。
“反正不是这样的。”
“哦?骗子小姐,我可不想你再偷了我的东西逃走了。”陈嘉妍一愣,觉得他突然有点可怕,这种念头又被他紧接着的第二句话打消——“骗子小姐,我不喜欢我的心再跟着丢第二次。”
夜里睡觉,他轻轻地抱她。
陈嘉妍求吻,抬头凑过去,他却伸手挡住她。不等她说别的,柔软的手掌盖在她的头上,小声地说话:“你知道洛丽塔吗?”
她摇摇头。
“头一回在海上见你,我觉得你像洛丽塔。是单纯的美,具有吸引力,或许有一些小坏,但正是这些坏,是令人觉得恰到好处的美。”江哲庭摸她的脸,才回应似的亲吻她。
他心里想的,确是陈嘉妍你太坏了,同你母亲一样坏,坏得令人无法直视了。
江哲庭生意上有个对手,是个靠家里资源起家的富二代,叫梁意,挺年轻的。
看江哲庭每日因为生意的事情愁眉不展,陈嘉妍主动提出帮他。
接近一个男人,骗取他的信任,不比骗钱容易。可男人都喜欢“洛丽塔”,连梁意都无意外地拜倒在陈嘉妍小小的坏之下。
“就拿个U盘对不对?要毁掉吗?给你不好吗?还能开发一下。”少女什么都不懂,一切都问她的江先生。
“开公司还是得有自己的创意,不用他人的,只毁掉就行。”
于是陈嘉妍就乖乖听话,找到了U盘,再踩烂了,过程中傻乎乎地全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而毁掉U盘的同时她就被警察控制了,梁意才不是什么江哲庭的对手呢。这分明是江哲庭投资的小公司,细说一点,也算她偷盗了江哲庭的东西,顺便摧毁了。
偷窃商业机密,摧毁商业机密,造成贵公司近百万的损失,陈嘉妍对其后果从未设想过。
只是觉得江先生需要,她便做了。
这是她唯一会的东西,骗人,偷窃。说到底,还是怪罪她自己。
临到入狱她都不信这会是个骗局,她说江哲庭救我,对方便给予回应,许诺接她回来。
而陈嘉妍入狱后,他却连探望都不曾探望过。属下来,说陈嘉妍在狱中闹腾,想要见他。
江哲庭便回应:“往后这种事情别再烦我,我不会去看她。”
梁意问江先生你不怕她供出你吗?
他说不怕,他觉得自己的谎言,都值得她这个惯犯赞赏了。
7
欺骗陈嘉妍入狱后,江哲庭就开始长期失眠。
睡不着时就靠药物,再睡不着,就听杨千嬅。是陈嘉妍留在家里的mp3,很久,连耳机都只有一个在响。江哲庭以为她听过多少歌呢,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一首歌。
他在船上遇见她的同一年,杨千嬅发行的专辑里的其中之一。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名字是《少女的祈祷》
当下就想到了那一天,他去内地找她,瞧见她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其实他心疼得要命,觉得这不该是他的“洛丽塔”所承受的。
可那时的光景并不一样了,如果她不是陈嘉妍,不是陈秋禾的女儿,不是个可恨的女骗子。
他大概真的会好好地跟她谈一谈情和爱,守护她身上那份执拗的“洛丽塔”。
入狱第一年的时候,陈嘉妍天天盼着江哲庭来接她。觉得这件事一定很复杂,他需要好长的时间来处理。因此在监狱里她也吃得好好的,睡得香香的,等着他来。
第二年的时候,她觉得这件事处理起来一定比她之前想的还复杂,就继续耐着心等。还跟监狱里的人炫耀,自己会有人来接。
第三年的时候,陈嘉妍就从盼着他来接她出去,变成了,盼着他来探望她。
可整整三年,他仍旧一次没有出现过。
即便如此陈嘉妍也不信他骗她,她不在这三年,早早拜托了她初入狱时,同年快要出去的姐姐,拜托她每年的哪一天,去墓园里找个叫黎君君的墓碑,送一束紫色的风信子。
那是她妈妈去世前每年都在做的事情,后来由她继承。
第三年的时候,那位姐姐再来看她。
“你说的会来接你的江先生是那个江哲庭吗?我今天在墓园遇见了他,你为什么要给他妈妈送花?你们真的是恋人吗?”
陈嘉妍惊愕,吓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知道,这个香港女人。妈妈生前每年都要来香港看她,送一束紫色的风信子在她墓前。
紫色风信子,意味道歉,后悔。
后来妈妈去世了,送花的人又换成了她。这是她每年都要做的事情,几乎风雨无阻。
陈嘉妍知道这些,她的妈妈因此才入的狱。于是她们每年来道歉,为她祷告,为她忏悔。
“他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不见我吗?”
再傻的人也该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然而她却一点不生气,还开心这个单纯的男人也学会了欺骗。
这其实不算好技能的呀。
8
冬天来的时候,还是无人来探陈嘉妍。她不再好好吃饭了,晚上不睡觉,傻傻地坐着。嘴里再也不念叨什么来接她的江先生了,像个行尸走肉。
她自己嘟囔的,说自己是个骗子,她妈妈说个骗子,爸爸也是个骗子。
爸爸骗了妈妈的感情,抛弃了她们。之后妈妈就变成了另一个骗子,骗钱,骗东西。
后来她就成了小骗子,挤在混混堆里,不上学,靠骗靠偷来生活。
后来她也被骗了,是不是应了一句因果报应?
她只像这样念叨了几天,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先生,那个陈嘉妍……”
“我不是说她的事情别来烦我吗?”
“她自杀了。”
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连舌头都整个吞下去了。
江哲庭一愣,猛然就忘记了自己是在做什么,看什么,又想什么。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粉碎了。
他不语,随后起身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往外面去。
三年,三年他都未踏入过这里,放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也不是一直没有来过,不顺路路过这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是真的失眠,他就开着车在这附近一圈一圈地转悠,偶尔停下车来抽烟,听她的旧mp3,望着那面围墙。他可以在那里待上一夜,只是始终不踏入那里。
“这都是她的东西,不多,多的是外头的杂志,她表现好挣得。”狱警从陈嘉妍的床下把东西拖出来交给他,他就愣愣地接过去。
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仔细打量陈嘉妍睡的地方。小小的床,简洁干净得像是没有人来过。
末了走的时候,他在墙边看到一行字,是用指甲刮的,模糊地自言自语。
——你何尝爱过我呢?
他转过身去,差一点就要摔在那里。
——何尝不呢?
他和她的“洛丽塔”又是怎么从那艘船上,沉溺到这种境地的呢?
“警官,我有事要说,”他落下一滴泪,一边往外走去,“关于陈嘉妍小姐入狱的罪行,是我嫁祸……”
他挺直了那副身躯,直面着囚困了她三年的地方,有光的地方,好像跑来一个少女。
吊带和热裤,青涩的锁骨,好像洛丽塔,亦是他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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