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完成了观念和生活方式的都市化后,一部分年轻人决定放下现在的生活,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发展事业。
返乡创业,需要放下既有成见,也要有敢想敢干的豪气。在父辈生活过的土地上,这些年轻创业者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使得改变发生。
贷款创业
林一静 25岁 女 创业2年
父亲50岁那年,开始学习新媒体营销。他当了一辈子农民,不会用电脑打字,对着我口述,我帮他一字一句打出来。时间久了,我受不了他的夸大其词:山里出现一条蛇,他能说成“惊现巨蟒”。
2016年,我同当时男友商量,为今后生活考虑,一起回我的老家。回家后,父亲却坚决不同意我找外地男友。我准备杠到底,男友却说,他想放弃了。我们分了手。
我打算离开,但父亲告诉我,他贷了款,300万。欲哭无泪。我担心他自己折腾下半生会负债累累无法翻身,咬牙决定留下。
父亲考察了本地人的口味,推出一款招牌菜——窑鸡。他老人家冥思苦想,想出一条惊世骇俗的广告语:“贾君鹏,你妈喊你来黄土岭吃窑鸡”,还雇人在黄土岭开着电动三轮,用扩音喇叭循环播放。农家乐在台州出了名,我也多了一个绰号——“窑鸡的女儿”。
我们农家乐窑鸡味道很好,但经不住父亲这种病毒式营销,被大家骂营销党。我想改变这样的境况,苦口婆心劝他:“现在时代变了,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做精品,注重品牌形象。”父亲却不听,反让我多听老一辈人的建议,多跟他生意场上的朋友接触。
自媒体兴起,他学起了新媒体运营。我实在受不了他的标题党做派,不肯再帮忙。他就抓着身边的人来做。做完后,还发来链接,问我:“很精彩吧?是不是会引起轰动?”排版里色彩繁杂,文字每段头两行还空格,但文章的阅读量很高。
我劝他要讲诚信,他说:“你看看我的阅读量。你写得再好,有什么用?”我惊讶于父亲浮夸式宣传背后强大的集聚效应。其实,我们本地的商家大多都存在宣传大于内容的风气。
不管父亲怎么打击我,我还是坚持做自己认可的事情,我也申请了公众号,从语句到排版,都坚持简洁、真实。渐渐地,我积累起和父亲不一样的年轻客户。
我开始做属于自己的文化公司,除了宣传自家公司管理的景区,也会承办政府、企业的宣传活动。今年,我提议父亲可以利用山里的优势,举办“竹笋节”,先做出比较好的策划方案,再找政府申请节庆赞助,既能提升景区形象,也能引流。
通过这次活动,镇里承诺明年会给更多补助,在我们这儿做竹笋节。父亲却说:“这都是我一个人努力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今年9月,朋友们纷纷转发一篇十万加爆款文章给我。我点进去,是父亲写的宣传文章,标题出现了两个错别字,图片源自网络风景图,转发朋友圈就能获得优惠,听说这篇文章在两小时内阅读量就突破了十万加。
但景区的项目还没竣工。第二天游客慕名前来,发现名不副实,网上又掀起铺天盖地的骂声。父亲坐在凳子上一直唉声叹气。我抓住机会,告诉他以后不能这么虚假宣传,他答应了。我随后在自己公号上发了一篇道歉文章,承诺景区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这似乎是第一次,父亲真正认可我的看法。
不久前,我和团队发起号召,招募志愿者一起做了当地一场TED形式的演讲。我们严格遵照美国大会的规则举办,邀请到11位各行各业的主讲人,理性分享科技人文前沿的思想。通过这场大会,我总算在父亲强加给我的圈子之外,在家乡拥有了真正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大会结束后,我接到父亲的电话:“以前你出门,别人都喊你林总的女儿。现在,他们喊我静静她爸爸了。”
电话挂断后,我想起TED上,有个发言人总结的一句话:“一个人影响一群人,一群人影响一座城。”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
老家创业,
罗克 26岁 男 创业1年
“姐妹们都往我这边看啊,我喊开始大家就照着我手上举的这个牌子念。三二一,开始!” 我举着的牌子上,打印着红底黄字的“恭贺新禧”。这是我返乡创业四个月以来的首次开张,给当地一家大型商场拍摄拜年视频。
这次拍摄,我们动用了无人机航拍,才勉强把价钱谈到一千块钱。在接到这单生意之前,我所在的创业公司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一单生意。
没人会想到,一年之前,我还坐在北京CBD的办公楼里,为贾樟柯导演的团队工作,期望自己能给中国电影工业添砖加瓦。
“在雾霾来临之前,撤离北京。”这句话,我在朋友圈叫嚣了三年,终于在家人的召唤下收拾好行李,回到家乡创业。
我和合伙人创建了县城里的第一家广告传媒公司,目标是为当地优秀的企业拍摄有新意的宣传视频,帮助他们传播品牌。
我和合伙人分别是编导、摄影专业科班出身,为了炫耀在城市里苦学四年的技术,我们为一个简陋的木制小马扎拍摄了高端宣传片:两台索尼相机加稳定器,电动滑轨和大型的舞台灯,还动用了无人机航拍。
县城的企业客户对这种宣传方式并不感冒,他们多数白手起家,很看重实际效果。在宣传上,他们多数更信赖开大会请明星这种形式,而不愿相信网络的视频广告。
小马扎广告在网上获得了不少点赞,没引来什么企业客户,却给我们带来了口碑,不少人看过后,都会称赞我们的技术过硬。后来,县政府举办新春交响音乐会,有关领导看到我们的作品,选择让我们来录制全程并制作剪辑。
那天,在政府陈旧的会议厅里,北京来的交响乐团演奏起《春节序曲》,这样的乐团演奏在县城也是第一次。
我用相机录下大家沉醉的表情,最后按下拍摄结束键时,我想,可能还需要一点耐心,这些人也会接受我的视频作品。
作者图 | 我拍摄的小马扎高端广告
改变观念
赵良 29岁 男 创业2年
天刚亮,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我的宝贝动物们是否正常:小牦牛们是否有眼屎,公羊们有没有为争夺一只母羊打架,一只藏香猪要生小猪了,大概今晚要熬通宵守着了吧。
妻子一般起得晚些,她还没从朝九晚五的作息中脱离出来。两岁的女儿还在酣睡,梦中或许正在想念她已经去上小学的哥哥。
我带上望远镜和干粮,甩着赶牛绳出发了。我的目的地是家门口的拉脊山,海拔4000多米的山脉一直延伸到青海湖。
山上有我的一百多头牦牛,牛群中要是有一头牛受惊,它们就会集体狂奔。有几次,我追赶得筋疲力尽,妻子带着儿女远远看着,她说它们跑起来像马,我说像狮子。
牦牛们总爱往山上最高的地方走,所以我总需要去找牛。寻找牦牛和羊是一件耗时耗力的浩大工程,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宁愿它们自己去找草吃,经过大自然滋养的植物与动物们之间有最天然的依存关系,正如人也脱离不了与周围环境的关系。
当我离开这片大山去千里外的南方求学、作为媒体人辗转几座城市的工作后,终于还是决定带妻子儿女回到阔别11年的故乡创业:重拾儿时的放牛绳,将青海大山里自然成长的牛羊肉销往全国各地。
回来前夜,我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17年前你考取了武汉大学,升学宴时连一些老死不相往来的乡邻都来祝贺。现在你回来,村里人会咋说?” 果然,回乡后有很多乡邻互相打听,甚至流传说我是不是在城市里犯了事,这件事成为我和妻子彼此调侃的笑料。
回来一段时间我才发现,改变当地村民传统落后的养殖方式、建立现代科学的畜牧养殖体系有些困难,人们习惯喂羊吃玉米,羊吃多了就会瘸腿,甚至腹胀而死。
我向他们解释,这是玉米中的酸性物质导致的,他们就会说:“你告诉我酸在哪儿?”在他们眼里,世界上不存在不可见的物质,所以都觉得我在瞎扯。
我开始把更多时间花在研究牦牛养殖上,我自学了兽医学,摸索出一些实用的治疗方法。慢慢地村民们也开始相信我,家里牛羊一有问题就来向我求教。
今年11月,我们在牧场基础上成立了公司。凭借良好的产品质量,还同国内知名的电商平台签订了入驻协议,产品开始销往全国各地;我们还做了小程序,专门为客户服务。
每年一到冬季,外出务工的青壮年们就回村了,带着一年挣下的辛苦钱,开始修房子。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很多人开始建卫生间,原本在当地人眼里,他们最不在意卫生间,能凑合着用就行了。
这些改变的原因是,我们打算全家搬回来后,就马上在自家院子里修了洗手间和浴室,这在城市里也就是最基本的家居设置,但在这个海拔2600多米的深山小村里,却绝对算得上“豪华”,于是村民们也纷纷开始效仿着修建起来。
我希望,自己能慢慢地把文明现代的生活方式,介绍给故乡的牧民。
作者图 | 高原上的牦牛
泥土地里玩越野车 我为家乡创造了7300万经济价值周功斌 34岁 男 创业4年
从地面上空俯视,十几辆总价值上千万的越野车组成的蛇形纽带,正在我的带领下,向周村源村行驶。十四年前,走出这里时,我身上只带了乡亲们凑的3000元。
这是村山头新开辟出来的观景小道,云雾缭绕在海拔800米左右的半山腰,一行人期待追上山间最美丽的落日时分。四年前,这里是无人问津的贫困山区,距离遂昌县城有50公里。村中十几户人几乎家家养猪,四处乱窜的苍蝇成了我最深刻的童年记忆。
2004年,我成了村里第二个大学生。母亲卖掉家里的猪,加上村民们十块、二十块的凑起来,才攒够生活费。
走之前,乡亲们劝我:“功斌,考上大学就不要回来了,周村源没有希望的。”我捏着还有他们体温的一大叠钱,踏上了去杭州的路。
城市的繁华令我目不暇接,也深深刺痛着我。读大学后,我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一天打三份工,除此之外就是在图书馆学习、参加竞赛,那时的我一分钟都不敢浪费。
毕业后,我成为杭州的一名公务员。回乡后,我被村里人拉去挨家吃流水席,整整庆祝了一个星期。
离开农村十年后,在丈母娘的资助下,我和妻子在杭州购置了婚房。婚礼当天回到周村源,穿着光鲜的娘家亲戚边吃饭边驱赶着苍蝇,那句“大家多吃一点”卡在喉咙。那种强烈的自卑重新唤醒我要改变家乡的决心,我不想让村里的年轻人都和我一样,因为贫穷抬不起头。
接下来的三年里,我多次想通过种植、瀑布旅游带乡亲创业致富,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村里人从满怀期待,到渐渐对我失去信心,都劝我别再瞎折腾。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开越野车的朋友点醒了我:“我看你老家的山路很适合越野车发烧友啊。”
那之后,我开始逐个考察遂昌的越野车路线,一边维持着公务员的工作,结果被领导警告。
两难之下,我做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裸辞,回周村源创业。辞职当天,年迈的父母从村里包车,赶到单位劝我、骂我。而为了凑齐创业金,我毅然卖掉婚房,丈母娘也恨不得打断我的腿,只有妻子无条件支持。
我的故事被当地媒体报道,那时创业刚起步,许多网友见我卖婚房玩越野,纷纷留言“嫁女莫嫁凤凰男”。我的微博粉丝从900一下涨到90000,都是来骂我的。还有网友搜到村庄位置,跑到家里指责我父母,生了我这么一个败家儿子。满腹委屈,我也只能咬牙坚持。
两年后,这里的农家乐挨家挨户建好,土洼地上修起4个平整的水泥地停车场,房屋从漏水的草房变成一栋栋整洁的三层小楼。村里的特产黄米粿被一下搬空,甚至腐乳、腌萝卜都被城里人买走。
车子一字排开,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我一边组织车队,一边招呼着乡亲们。溪边,象征村里最高待客规格的“风炉宴”,正迎接着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作者图 | 价值上千万的越野车队正在穿行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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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 崔玉敏 鲁瑶
版式:杏子
故乡安放着我们的根。这些县城和乡村的创客,具备新的思维和进取精神,无疑给发展相对静止的故乡注入更多生机和活力。但是又不可避免地,会遇上资金、资源等方面的困境。
社会学家费孝通说过,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在广袤的乡村土地上,历来不乏有胆识、有能力、有知识、有经验的农村创业者。
从2017年开始,平安普惠与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及上海宋庆龄基金会合作,陆续在内蒙古、贵州、黑龙江、安徽等地,为农创项目提供免息惠农金。持续助力更多人实现在家乡创业的梦想。在这一过程中,我们感受到农村创业者在乡村迸发的无限潜能。过程中,我们感受到创造者在乡村迸发的无限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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