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会爱上一个又一个女孩，却永远不会对自己动心。
1
楚湘接到乔尉的电话，大约是凌晨四点。
习惯深夜加班的她已经学会准确通过天空的颜色判断时间，天色发灰，偶尔透漏出零星的光芒，就是凌晨四点。
“不是说会马上从北京到广州陪我喝酒的吗，” 乔尉口齿不清地在电话那端嘟囔，“我现在很难过。”
那是多年前她的一句玩笑话，那时候她借着旅游的幌子到乔尉的学校。绿皮车里徘徊着潮湿古怪的气味，拥挤的硬座稍微转身，都会碰到鼾声如雷的壮汉袒露在外的肥肉。她忍着半边腿的酸麻，又遏制想吐的冲动，勉强小憩了十几分钟后是长久的失眠。
攒了很久的钱，也走了很远的路。乔尉尽心地招待她，一笔房费来来回回地转了十几趟。送她离开是第三天的清晨，他特意为她早起去学校食堂买了早餐，不知道她喜欢的口味，便每种都买了一样。
楚湘没有犹豫，放下电脑上改了一半的采访稿，连夜买了去广州的机票。
看到楚湘的时候，乔尉已经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将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他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圆，眼神里是惊喜和难以置信。
楚湘将他昨晚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举起双手故作投降状：“大哥，你说的话我哪里敢不听？”
“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太跟女孩子计较，你让着她就是了。”楚湘一边把兑好的蜂蜜水递给乔尉，一边信手拈来劝慰的话。三比七，他喜欢的甜度，又能解酒。乔尉很听话地一饮而尽。
倘若非要说两人的关系，不是藕断丝连的前任，也不是平淡如水的朋友，乔尉是她的男闺蜜。
2
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曾经的楚湘觉得自己是这个问题的完美代言人。她向来对那些答案里心怀不轨的男女嗤之以鼻，因为她和乔尉，清清白白，从未做过不该做的事，说过不该说的话。
他们是校友，聊熟是因为共同话题，女孩子喜欢足球的很少，多数只是迷恋一闪即过的帅气脸庞。她却能对他喜欢的球队历史如数家珍，结果两人越说越投机，顺利延伸到了其他方面。
那个时候腾讯甚至都还没有上线火花的功能，两个人都爱找对方说鸡毛蒜皮的小事，课间对着手机笑得像个傻子，乔尉激动地与她分享北京的初雪，有时候也急急忙忙地在上课时打来电话，她回拨以后才发现只是新来的理发师一剪刀下去剪坏了他引以为傲的发型。
楚湘开玩笑地打趣说，如果把他俩的聊天记录整理出来，就是一整年的流水账。
拥有这样的朋友当然万分幸运。他们之间无话不谈，没有需要隐瞒的秘密，但是她引以为傲的友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是他耐心地听她倾诉心事到凌晨四点，是他在过马路时自然地回身护住她，让她心神摇曳？还是他在圣诞节寄来的一大箱巧克力，让正和恋人打得火热的舍友都用艳羡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楚湘已经不得而知。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乔尉已经像一枚钉子，深深扎进了她的心脏。
乔尉哪里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询问她居住地的特产，她会毫不犹豫地甩一个网页链接给对方；倘若换做是乔尉，她愿意在暴雨天跑三个路口再发快递寄到有他的城市。
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他们从不牵手，从不拥抱，相处模式是互掐和拌嘴。除了开玩笑的时候，她笑嘻嘻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掩饰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
楚湘一本正经地和乔尉分析：“我喜欢的不是你这个类型的男生。我喜欢的是那种冷傲的类型，不是你那种阳光花美男。”
她反反复复地强调这样的分析，不知到底是想让乔尉放心，还是为了说服固执的自己。
“知道啦，我也没把你当女孩看。”乔尉回看她，很义气地拍着她的肩，证明自己对她没有别的想法。
楚湘忘记了，她第一次见到乔尉的时候，他是高她两个年级的学长，正从围墙往下翻，看到眼前娇小的身影，他将食指放在薄唇前，阖起眼痞气十足的样子。
“嘘，小学妹，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我喜欢你，这个秘密就像定时炸弹深埋在她的心底，随时都能摧毁她自诩骄傲的关系。
3
乔尉和他的女友和所有的情侣一样，会吃醋，会生气，会闹别扭。楚湘始终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尽心尽力地调和这段关系。
乔尉计划着和有好感的女生表白，会习惯性地向她征求意见。包括他现在的女友。楚湘对他的女友了如指掌，甚至节庆日浏览到推荐礼物的网页，先想到的都是乔尉的女友会不会喜欢，然后下意识地分享给他。
这不是盲目又伟大的自我牺牲，爱屋及乌，病态地为他人作嫁裳，却又含着三分嫉妒，细细密密地蚕食她的心。
没有女孩会希望自己的男友身边有异性生物的存在。担着闺蜜的称号，更是高度警戒的对象。因为这层关系，楚湘总是无辜地躺枪。他新女友上任的首件大事，就是将楚湘的空间里里外外地翻了一遍，拿着他的手机发消息试探她的反应。
可乔尉也瞒着女友偷偷出来和她见面，楚湘在站台上看见，站在人群中的身高格外显眼，身形挺拔，侧脸清俊。他朝她快步走来的时候，心控制不住地狂跳。
“喂，把4G开一下，让我连wifi。”乔尉很自然地就拿过她的手机。
“干嘛，”楚湘不甘示弱，“网也很贵的好吗？”
“我没跟佳琦说，我怕她生气，她会看我的手机的网络状态知道我有没有在家。”他的笑容有些无奈，女友对他而言仿佛甜蜜的负担。
楚湘的心里有片刻的雀跃，或许在乔尉的心里，她也是特殊的存在。
下一次乔尉再告诉她自己对哪个女孩有好感的时候，楚湘悄悄把自己语气里的不甘心收拾得干干净净，问他喜欢她的原因。
乔尉说，因为她看起来很文静，也很娇弱，让我忍不住想要去保护她。说罢还要反过来挤兑她，哪里像你，连我拧不开的瓶盖你都能一手包办，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男孩子看到也不会心疼的。
楚湘苦笑了一声，如果她不是以这种姿态闯入他的世界，她或许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越靠近他，她越小心翼翼，为能接近他感到欢喜，又怕被他看穿心事后一败涂地。
多悲哀啊，她煞费苦心从乔尉那里得到一个朋友的称号，得到了长久陪伴的权利。与此同时，她付出的代价也相应的惨痛，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会爱上一个又一个女孩，却永远不会对自己动心。
英语上有词组形象地形容过这种关系。“Friend zone”你从一见面就被划进这个朋友区。她煞费苦心，像砧板上的鲶鱼费尽心力地挣扎，却从一开始就被判了死刑。
4
“你想这么多，就该好好谈一场恋爱。”面对她时常单身的感叹，彼时他沉浸在与女友甜蜜里，连小视频里都尽数发到聊天框里。他觉得她是朋友，本着能分享一切的初心分享恋爱的喜悦。
与此同时，他也鼓励她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她也向乔尉打听男孩子的喜好，乔尉也很热心地告诉她。区别是乔尉是真心实意地跟她求教，而她只是打着幌子想刺探他的喜好。
楚湘决定试试看。她没有刻意尝试找替代品，交往的男友却都避免不了都有他的影子：一米八三，爱好羽毛球，笑起来左边脸颊有梨涡，又或多或少地总不如他。
“既然我们分开，那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对方心平气和地坐在她前面。
在不痛不痒地聊过很多，前男友开始单刀直入：“你是不是有什么得不到的人？”说罢，他又歉意地笑了：“对不起，可能是我太过敏感。我总觉得，你看我的时候，像在看另一个人。”
不是每一个有心人都能完成从朋友到恋人的过渡，像哈利与莎丽一样，平静地坦诚对方是彼此的真爱。还有艾玛和的德克斯特，兜兜转转二十年，谁也不知道意外和幸福哪个先来。
前任攻略里的罗茜和孟云做了十四年的朋友，暗恋的时间从认识的那一刻开始算起。直到她穿着婚纱站在众人面前，才有勇气将秘密宣之于口，十四年暗恋的重量，最后得到一句轻飘飘地“爱过。”
她是罗茜，却还不如罗茜。她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承担不起失去他的代价。
“楚楚，太久没见你，”乔尉笑起来干净阳光，“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乔尉深谙她吃货的属性，在火锅袅袅升腾的烟雾里，楚湘低下头，第一百零七次咽下了想要说出口的话。
她已经以朋友的名义陪他走了这么长的路，那再久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