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0日,Break:一架飞机在西雅图机场被盗,美空军战机跟踪拦截,目前该飞机已坠毁,机上没有乘客。
29岁的R Russell从西雅图塔科马机场偷走了一架飞机,在美军派出两架F15战斗机拦截的情况下,飞机坠毁在只有17名常住居民的克顿岛上,并且没有造成其他人员伤亡,在坠亡前空管和他取得了联系,留下了他生前最后的对话。
他说,我想知道奥林匹斯山的天气好吗?
他说,我想去那个鲸鱼的位置,就是不愿意离开鲸鱼宝宝的那个,我想看看。
他说,他们知道我做了这件事后一定很失望吧,对不起。
即使空管不断地重复:如果你一直这样飞下去,我们就再也联系不到你了。Rich没有回头。
在目击者拍摄视频的最后几秒,变成飞机的Rich自由又快乐地搅动着橘粉色的夕阳和莫兰迪灰的云朵,然后像鸟儿一样消失在巨幕中。
“夜晚/我们将降临到有回声的海滩/连绵不断的似雷的海的声音/辽阔的星光下/每一个小时/我们都快乐无比/因为/死亡是自由的”——Sarah Teasdale 《如果死亡是善良的》
我不能想象更美妙的死亡。在百万英尺的高空,轰鸣着的巨大引擎,通讯设备里正杂音不断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而低气压以及眩目的光线已经让大脑失去了意识,眼里只有静谧祥和的小岛裹着温柔甜蜜的晚风,和人生中所看到过最美的夕阳。
除了偷飞机,还有哪些浪漫的死法?
一个说要死在听歌的时候,葬礼变成了一场聚会。要有一个演出舞台,一个电子舞台,大家喝酒蹦迪,笑说沙雕事迹。最后,《晚春》必须得是结束曲,“奋勇呀然后休息呀,完成你伟大的人生”,算是对他这一生的总结。
“总之,我的葬礼一定是要忘记死亡带来的伤痛,一起拥抱音乐与快乐。死亡不恐惧,死亡也可以是最新快乐的开始。”
很多人的播放器里都有婚礼歌单,但很少有人会有葬礼歌单。但这还不够,还不能算作是浪漫。
有一个说要等自己老到没有牙了,一个人在自己的破房子里,喝牛奶呛死。直到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发现,白色的牛奶洒了一身,逐渐凝固成斑点,成为花纹。后来我给他看了我故乡的夕阳,他说“那里就是我要喝牛奶呛死的地方了。”
我说:好浪漫啊。
他说:好心酸啊。
这几个人,和偷飞机的Rich一样,人群里找得出成千上万个来。没有张牙舞爪的怪脾气,没有独来独往的癖好,没有不幸的悲惨经历,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波折。
他们的人生平淡到不能多挤出一句话来描述,他们爱过,也被爱过,伤害过别人,也被别人伤害过。他们的故事实在没有卖点,这样的脸庞无法写就绝妙的墓志铭,也不能添油加醋拼凑出一生的传记。
他们是和浪漫完全不搭边的存在,面对横亘在他们眼前的浩瀚的人生,唯有死亡是自由的,唯有死亡是可坚持的。
寒冷冰原上一只坚持要自杀的企鹅脱离族群,在和另一只企鹅告别后,朝着相反方向的冰山一路朝拜。
他就那样一直走,一直走,不再有沸腾着或不安着的模样,沉默着向着广袤大地深处最遥远的山进发,那么义无反顾,那么坚毅决绝,死亡正温柔地等待他。
“当我将要航行远方/我问她可愿离开故乡/我听见她悄悄地和我别离/告诉我莫把她惦念/我看她那样坚决/我就轻轻地说再见/不是为了离别/但是我泪流满面”
(《在世界尽头相遇》)
电影《两小无猜》的结尾,男女主人公拥吻在深坑里,水泥从头顶倾泻而下,最终被灌注在柏油路里。那句经典的“敢不敢?”已经没有人应答,也已没有人质疑。
三毛在丈夫溺死后极度悲痛地煎熬了12年,但在荷西死去的那天,她就已经坚定了赴死的心。后来的十二年,她只是在寻找与荷西“赴约的方式”,于是一条丝袜结束了飘零的一生。
船长郭川,单人航海后消失在海上。像水消失在水中一样简单。
而我要怎样死去。
而你要怎样死去。
死亡是留给这世界最后的一瞥,这一瞥要惊艳,但又不能太惊艳。回眸的人试图再次回眸,转身的人已然不敢转身。死亡是极致的艺术,艺术的本质是反叛,反叛的表现是自由,而自由是不道德的。
《挪威的森林》中,渡边和直子在荒原中行走,直子提起那口隐藏在黑暗中吞噬人的井,渡边摇摇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井。
后来,木月永远十七岁,而直子永远十九岁,玲子在死后把衣服全部留给了直子。
年近半百已然中年的渡边才终于知道那口井在哪里。直子没有躲着井,她是在寻找井。
极致浪漫的死亡,想必是束缚太久的生命所能给自己唯一的慰藉吧。
插图 / 《曼哈顿》
头图 / 阿仁Aaren
「今晚22:22的报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