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已经决定了。
我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
也该为自己的小家拼一把!
文/婉兮 图/千图网
前情回顾
7、卖了妹妹去抵债 8、最后的武举人
11、这门亲事等于卖女儿
12、那天,他为了五斗米折腰
13、啥都不管了,咱们先结婚
向二的婚事办得很顺利,徐秀秀没有忸怩半分,自己给自己做了决定,又争分夺秒地开始缝嫁衣。
彩礼和嫁妆都免了,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里,仪式和程序都退而求其次。人生不易,尤其是在这样尘埃漫天的世道里,钱财土地或许都靠不住,靠得住的也不过是彼此的一颗心。
向汝生把小院里外收拾了一番,备好新房,又大方地拿出不多的积蓄,给小两口操办了一场过得去的婚宴。好在徐万田正跟着义军东奔西走,没抽出空来找茬捣乱。
此时,义军已经*石屏,正一鼓作气往曲溪进发。江川、华宁、元江各地的农民也纷纷响应,朝廷震惊,连忙调兵遣将大肆*。
逢春的课业已经停了许久,向汝生无奈,只得每日教他些拳脚武艺,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陈先生回来,也等待着明天可能发生的一切福与祸。
与此同时,一家人的经济来源也断了。最早时,兄弟两人靠着父亲留下的祖产过日子,一门心思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后来向二放弃考试做了陶匠,负担起了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到了武举取消,向汝生走出门去当了镖师,收入倒也过得去,可如今战乱一起差事丢了,为了给弟弟办婚事也花光所有积蓄。
没办法,向汝生只好向生活妥协。好在他有一把子力气,悟性也不算太差,在方尧那里学过一个月之后,拉些普通的大缸大盆粗碗已经不在话下。日子总算有了依傍,便这么不动声色地过了起来。
假如那天,万世雄没有突然出现在碗窑,或许他们一家人,就可以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吧。
那是个太阳热辣的正午,万世雄神色匆匆地进了碗窑村,又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向家去。当时家里只有杨氏妯娌二人,杨氏认得这位是丈夫的好友,便起身迎接,又张罗着烧水煮茶。
可万世雄拦住了她:“弟妹,不用忙活了。我是来找汝生的,十万火急,他人在哪里?”
“哦,汝生就在隔壁的陶坊干活,你等等,我这就去喊他。”
“不必了!”万世雄却大手一挥,“我自己去吧,弟妹你歇着。”边说边大跨步出了门,又手脚利索地进了对门的方家陶坊。
“向兄弟!向兄弟!”一进门,万世雄便扯开嗓子大喊起来,他的焦虑在心中发酵,脸上都是汗,是被太阳晒的,也是被急事催的。
好在他那宽厚洪亮的声音立刻就传到了向汝生耳朵里,他站起身来一看,先是一喜,继而一惊。义军节节败退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大部队的主力已经被消灭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周云祥正带着残军败将四处躲藏。万世雄在这节骨眼上前来,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
可习武之人义字当头,向汝生这便洗手告假,和万世雄找到一盒偏僻安全处,才正色问道:“万兄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了吧!”
万世雄抱拳回道:“痛快!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朝廷已经发觉朱老爷对义军的暗中支持,现下已经封了朱府,老爷正打算逃到日本去,他预备从广州登船,沿途需要有人保护……”
“你不去?”向汝生盯着万世雄的眼睛,“反倒来找我?”
万世雄答道:“我也跟着去!咱们兄弟再干一票大的,回了家就安心耕田种地做个农夫。”
向汝生闻言,只默然不语,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万世雄急了:“以你的武艺,互送这一趟并不难,更何况还有我和另外几个人协助。朱老爷开出的条件可不低……”
“不是钱的问题。”向汝生叹气,“我老婆又有身孕了,如今世道不太平,我实在不放心把她们母子扔在家中。”
“广州虽远,但来回不过两三个月,说不定等你回来,弟妹都还没有生产。”万世雄试图说服向汝生。
“朱老爷可是朝廷要抓捕的人!”向汝生的语气重了,“这一路山高水远,谁敢担保不会有意外?”
“大哥,我去吧。”
向二却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见二人错愕,他解释道:“我跟在你们后面,一直在那边守着,就是怕外人把不该听的消息听了去。”
“大哥。”向二捡起两人说了一半的话,“咱家现在急需用钱,这是一趟好差事,你走不开,不如我去!”
向汝生却呵斥:“你知道什么?你才成亲没多久,哪儿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要是出了意外,我有什么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爹娘?”
万世雄的脸色由阴到晴,顷刻间对向二刮目相看。为打消向汝生的顾虑,他又开口劝道:“朱家请了好几个保镖,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路上大家乔装打扮昼伏夜行,不会有什么大差错,你放心吧!”
“哥,我已经决定了。我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也该为自己的小家拼一把!”
话已至此,向汝生只得喟然长叹,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三人一前两后往家走,却见逢春正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手拿着一个刚刚出窑的烟斗发呆。见了父亲,他尴尬地笑了笑,正要开口解释,父亲却无力地摸了摸他的头,对那个烟斗视而不见。他一愣,却见二叔也面色沉痛,只得闭了嘴,看着三个大人缓缓进门而去。
“小春哥哥,我们捉迷藏去吧!”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只见方尧的小女儿阿云悄悄溜出了家门,正扑闪着大眼睛发出邀请。
他摇头:“不去,我要研究烟斗。”
小姑娘不依:“烟斗有什么可看的?你又不是大烟鬼!”
不料小丫头却就势坐下,一颗小脑袋也猛地凑过来:“那你说给我听?”
说了你也不懂。逢春心里嘀咕着,但还是咳嗽一声正了正身子,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他才8岁,好奇心和自尊心都很旺盛,可身边人都把他当小孩,难得有个同龄人喜欢缠着他,他便自然而然地把对方当作了谈话对象。
“你看这个,王先生明明把梅花画上去了,可烧出来一看,只有这么几道看不清楚的线了……”
“烧过当然就看不清了。”阿秀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王先生明明画上去了。”
“画上去还不是一烧就没,那可是大火!”阿云做出个火势凶猛的鬼脸,又把逢春拉起来,“走吧小春哥哥,我要捉迷藏!”
逢春无奈,只得把烟斗揣进兜里跟着她起身。
此时,方尧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王秀才画工了得,梅兰竹菊各作了五六个,未入窑前,方尧便盯着它们看了个如痴如醉,幻想着烧出来后美轮美奂卖个大价钱。可东西一出窑,陶坊工人集体傻眼。那些生动的图画经过烈火淬炼,竟然全部没了踪影,只剩下些模模糊糊的线条。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方尧百思不得其解,把一个小烟斗盯了半个多时辰,正长叹一声要把它们收起来时,却猛然发现其中有一个的正中心凹下去一点点。他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木门上的雕花。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急匆匆往金火娘娘庙而去。
传说金火娘娘是掌管陶瓷烧制的女神,她出生在一户烧窑的人家,父亲和哥哥都在官窑里做事。有一年,官窑奉旨烧制一对龙凤大瓶,窑工们兢兢业业,却连糟失败。督陶官大动肝火,扬言再烧不好就要把窑工集体问斩。
后来,姑娘不知从哪儿听来一个秘方。据说烧窑时以黄花闺女的身体祭窑,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姑娘不忍心满村人被连累,便一咬牙,在即将封窑时毅然飞身而入,顷刻间便被熊熊大火吞灭。两天后开窑检视,果然色泽形态俱佳,皇帝龙颜大悦,重重嘉奖了一众窑工。
窑工们感念姑娘恩德,便将其尊为金火娘娘,并给她修庙塑像,当作窑神来拜。慢慢的,她的故事传到各地,就成为了所有泥瓦匠的庇护。
碗窑村地处边疆,但因祖祖辈辈都吃这碗饭,倒也建起一座雄伟的金火娘娘庙,又用黄铜打造了一个妙龄少女塑像,不时参拜祈福。所以一想到木刻,方尧就着急忙慌跑来了金火娘娘庙。
大殿的木门上,就浮着些生动的雕纹。但这一刻的方尧来不及细看,他用双手抚摸着那些苍老的刻痕,眉头稍皱,几个模糊的念头在脑子里飞舞,他闭上眼睛拼命感知,试图去抓住些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他又无法准确形容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半个时辰后,方尧才猛地睁开眼睛,一脸欢喜地往自家陶坊跑去。
进门前,他听到了对门向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但他顾不得细究了,只一头扎进接下来的工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