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卡第三遍询问剃须刀在哪,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了多少遍了,在电视柜最下面抽屉的右边,问这么多遍烦不烦啊?”
“噢,好。”陆卡灰溜溜地走到电视柜拿东西,“最近你火气有点大,又写不出东西了?”
被他一语戳中,我噤声,年关将近,创作状态进入前所未有的低谷:有的稿子被退,有的要改动数次才得以通过,过稿数量少得可怜,最糟糕的是创作新稿子时灵感枯竭。正因如此,我的脾气变得很差,时不时地就会咆哮,从文艺淑女转眼变成骂骂咧咧的妇女。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我的老公,陆卡。
“微微,反正我的收入足够咱们生活,你压力完全不用这么大。”陆卡劝我放轻松,尝试着休息一段时间。
“不行,本来就比不上别人了,再不努力点怕是被踩在脚底下了。”我桌面列表上很多杂志稿件已经收到明年了,休息就意味着放弃竞争。而与我一同成长的作者,有的投入到影视创作行业,有的则为祖国花骨朵们撰写儿童文学,他们都跑在我前面,唯独剩下我一人苦守阵地,整个人处于紧张焦虑的状态中。但陆卡完全不能理解我的焦虑,在他看来我就是自寻烦恼,甚至劝我干脆放弃写作。
结婚以前,陆卡为了追求我,会尝试着阅读我的作品并提出观点和看法,彼此交换阅读的书籍书目,共同话题特别多。结婚以后这些都不复存在了,有时候我央着他看稿子他才看几眼,很少提意见,彼此之间的交流也变得困难。他说是公司的事,我说写作上的事,虽然面对面,但南辕北辙说着不同领域的话题,没多久就会冷场,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如今这种现状让我很郁闷,闺蜜却说我矫情,一个家里面总要有人负责赚钱奠定物质基础,另一个人才能享受阳春白雪的精神愉悦,哪有那么多完美男人,能让妻子物质精神双满足的。
2。
接到文友关于参加采风活动的邀请,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刚好趁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说不定能改善下状态,缓解我高度紧张的脆弱神经。
是在这场活动中,我认识了谈吐风趣、见解独到的郝宁,他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但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平时写写东西、拍拍照片,这次采风活动他赞助了一半的经费,让一众文友能在一起交互切磋。
“你的作品看起来挺老成,阅历也蛮丰富的,没想到年纪这么轻。”郝宁打趣道,“看来不能仅从文字判断一个人的年龄。”
我被他逗乐了,话题就此扯开,天南地北聊了很久,聊我的作品,谈我们平时看的书,说一些历史八卦,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越聊越兴奋。很久没有碰到一个这么合拍的人,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采访活动结束的那天,我们去游湖,郝宁一路上为我拍了不少的照片,说是等他整理好了再发给我。刚回到家,我就心心念念期盼着他能联系我,半个月后,他打通我电话说要把照片亲手交给我。当时我的心情很纠结,既有隐隐的期待,也有微微的不安,最终,我决定赴约。
那之后,我和郝宁便一直维持着半个月见一次的频率,能在生活之外找到一个有精神共鸣的朋友着实不易。对郝宁的好感日益增强,相反对陆卡,我就少了几分耐性。
最近这阵子婆婆催我们生孩子的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刚开始我还搪塞说考虑,可次数多了我就对着电话发火:“别催了行吗?该怀孕时总会怀上的。”电话被陆卡夺回去,稍许安慰后挂断。
“微微,你过分了,妈为我们操了不少的心,就算你不高兴冲着我来就成,别对她发脾气。”陆卡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这段时间总感觉你整个人变了。”
也许正是因为郝宁的出现,我不自觉地把他和陆卡两人比较,引起了我们的婚姻地震。
3。
婆婆来家里住是我最害怕的一件事,没想到还是发生了,她拎着一大袋蔬菜敲开家门时,我愣住了,陆卡完全没跟我提过她会来这事。
“微微,听陆卡说最近你容易上火,我特地去老中医那求了方子来帮你调理。”婆婆一脸和善,我不好意思甩脸,高高兴兴把她迎进门后陪着聊了一会儿,再坐到电脑面前打算重新工作时已全无感觉,好不容易培养些情绪写字又听见婆婆在外面捯饬,整理东西发出各种声音。
婆婆来到家里以后,我的工作效率降低了一半,但我又抱怨不得,毕竟婆婆辛辛苦苦从老家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也是担心我的身体,我只能忍,中药也喝了,她炖的大鱼大肉我也吃,只想着老人家顺了心意后能早点回去。
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忙翻译稿,因为交稿期临近,我全身心地扑在稿子上,戴了耳机以避免外界的干扰。中途走出房门时却看到婆婆躺在地上呻吟,痛得站不起来,我赶紧把婆婆送到医院。
闻讯赶来的陆卡当头一棒呵斥我,“你们两个人在家,妈还能出这种事,肯定是你一直窝在卧室,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我想反驳却说不出话,也许真的是我自私吧。如果是我拖地,婆婆也不会因为踩到积水滑倒,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婆婆摔倒,也能让她少受点痛苦,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半点回转余地。
婆婆在医院待了两天便回到家里休养,只能卧床休息,我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因为婆婆的脾性,若是不守着她肯定会乱动影响休养。
也是在婆婆生病后,我才发现在生老病死面前,我的欲望和执着何其渺小。以前总想争分夺秒地写东西,生怕落人之后,现如今发现都是欲望作祟,而欲望的载体就是健康的身躯,假如连载体都没了,一切皆是虚妄。
4。
偶然,我替陆卡整理公文包的时候,居然看到一整叠打印稿,没错,正是婆婆摔倒那天我赶的那个,当时还剩下四分之一没有翻译只得向编辑申请延迟交稿,后来一直搁着,可手上这份稿子却是完整的翻译稿。
陆卡见我拿着稿子,遗憾地说:“本来还想给你惊喜,没想到你自己看到了。你照顾妈太累肯定没时间也没心情翻译,刚好最近公司空,能抽出点时间帮你翻译,。”
“怎么?翻译得不好?”见我一副呆愣相,陆卡追问,“好歹我也是研究生毕业,水平应该不会太差吧。”
见他这般认真我实在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好,你翻的肯定比我好。”
其实从我们认识开始,陆卡就一直在给我惊喜。我刚开始写期刊时整理各个栏目要做表格,他便设计了好几种任我挑;后来有一段时间经常头疼,他便买来核桃,大清早起床碾出核桃粉给我煮核桃鸡蛋酒给我吃;只要我的身体有一点点不舒服,他就请假送我去看医院……无处不在的关怀,却总是容易被人遗忘在生活的轨迹里。
5。
自从婆婆生病后,我几乎没有想起过郝宁,突然接到他电话时略有不安,从前有过的期待和憧憬全然不复存在。以前看郝宁千般好,只因为彼此能产生共鸣,却原来那只是他呈现给外人的一种表象。
电话里,他先是简单问候,紧接着便开始倾诉最近的不如意,说他的广告公司最近的盈利有下滑,妻子变得多疑,孩子三天两头生病,家里现在一团糟,想约我见一面,我借口要照顾婆婆断然拒绝,絮絮叨叨大概聊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挂电话。
收起手机,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站在出轨边缘的自己,只因为一点点的不如意就急于寻找精神支柱,现在的郝宁与当初的我没什么区别。
褪去阳春白雪的文艺讨论,我们都只是在这泥泞生活里苦苦跋涉的蝼蚁,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需要自己去消化。
陆卡努力工作换来了我们富足的生活,让我不必为了生活太过奔波,选择写作时少了后顾之忧,给了我这么大的支持,若是还奢望陆卡能跟我讨论什么阳春白雪的文学创作,那我真的是太贪心了。
远嫁的赵太太被骗了
再嫁后,前婆婆来闹事
苏尘惜,就是个写字滴小奇葩,资深杂志撰稿人,有点执拗,最大愿望是写尽世间百态,有笔就能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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