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前两天总是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有时候我写稿,就把电话调成了静音。只是看到有陌生来电,担心是推销茶叶茅台植物伟哥,就没有回拨。
今天她又打来,我第一次接通的时候,她刚好挂掉了。我还在以为是推销电话,与我妈说现在骗钱的人太多时,看到那电话又来。
我接了喂了一声,她也喂了一声,竟是陷入超过3秒的沉默。
她终于再出声,很耿直,没有与我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告诉我说,心,我是海雁。
我心里一惊,心里想她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呢?
海雁是我爸爸的病友的老婆。那是一段遥远的不愉快也不想回忆的记忆。与人无关,只是关于那一段回忆都是灰蒙蒙的,总让人无限伤感又无比惆怅。
那是带走我爸爸的时间。也是我爸爸弥留的时间,他痛苦却珍惜并让我们不舍得的时间。
所以接到海雁电话的那一瞬间,我心中竟然有一些不悦。那种不悦是因为会陷入良久的思悼。
我爸爸住院时候住的是血液科,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医院的血液科,说得不好听,好比是黄泉前的最后一站,如果抬脚出来了是庆幸,大部分人,都是在那儿看着与自己一起的化疗的人一天天减少,走向死亡。然后又送来新的病人。
毕竟,几乎都是一些无处可医的白血病患者和淋巴瘤患者来进行化疗。
我甚至都有点想不出海雁要给我打电话的理由。但是我听着她的声音,听她与我聊近况,回忆却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那段我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02
我遇到海雁的时候,两个人身份都是病友家属,好比都是在U字型的谷底。
当时我爸爸结束第二个化疗疗程,高烧不退,每天人都焦躁不安。我每天看他颤栗,看他打针,看医生给他不断加各种药,心中要受各种折磨,如走钢丝线一样,天天早上都会去医生办公室那里的名单去看,心中总是祈祷。
祈祷爸爸名字后面不要再有危、重,哪怕去掉一个也好。
那天早上我看到我爸名字后面终于没有了危,心中刚吁了一口气时,看到几个医生全副武装,带着一个病人来,后面跟着边跑边哭的女人就是海雁。
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可能还略小一点儿。哭得梨花带雨,病榻上是她的丈夫。
如果说人生像河流,有的人会经历大起大落,海雁一直是一条潺潺小溪,平静流淌,于细微处见幸福。她与丈夫林旺是高中早恋,然后她考上了大学,林旺没有,与家族亲戚外出经商。很多亲戚与同学劝过她,让她不要等林旺,毕竟她大学毕业以后不登对了。但是她坚持了下来。
后来大学毕业水到渠成,林旺迎娶了她,婚礼上发誓会对她好,他的确对她很好,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两人生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二胎以后,海雁还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做全职妈妈,守候自己的小幸福。
那时候她都没有想到,所有的波涛惊骇,都隐藏在风平浪静的背后。
林旺突然有一天在客户家病倒了,他本来是做铝合金的生意,当时是去客户家收尾验收。海雁本来以为他是与客户因为收款有争执,但是赶到的时候,林旺已经不省人事。脸色也不是发白,变得黝黑,但是没有生气。
03
林旺得的是急性淋巴性白血病,发病当天就相当凶险,直接上了化疗,并只能吃流食。
我照顾我爸的时候,我老公去看望过我爸,和我肩并肩走出病房的时候,他偷偷和我说,你爸爸旁边那床病人脸色看起来好可怕。
我爸爸旁边有两个病人,巧合的是都和我同年。都是30岁,有一个是海雁的老公林旺,我老公说的是他,他从进院起脸色就是呈一种诡异的黝黑色。另外还有一个叫李旭斌,我偷偷叫他巨婴。
李旭斌虽然是个白血病人,依旧是个白血病巨婴。他得的白血病是M3型,在白血病里属于比较好治疗的一种,当时他已经是比较后的流程了。他长得挺高挺结实,也不像其他白血病人一样脱头发。
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很不会聊天的我就对他妈妈说:“他看起来很像正常人啊…”
林旺每天不怎么说话,有时候我看到海雁和他两个人坐在床上,面对面,替他剪指甲。他的床位在窗户边上,每次我看他们都逆着光,两个人都是小小的条条的脸,鼻子呈一样的弧度,看起来一脸夫妻相也很温馨。
而李旭斌这边就比较吵了,他大概每天要叫200声妈。一般都是妈!妈!!妈!!!
第三声都是拖得老长老长。有时候林旺家送饭的人来的时候,会带来他家两个儿子,两个男孩总是会在病房里打打闹闹,让沉寂的病房生气勃勃,我儿子也来过病房一两回,一样好比孙悟空大闹天宫。
每到那种时候,李旭斌的妈妈就会特别郁闷,说:“我什么命啦,儿子三十岁了还要每天照顾他,没媳妇没孙子……”
有时候她这么说我也会忍不住去偷瞄李旭斌,他都是目无表情,在打手机游戏。他几乎每天都在打手机游戏,似乎白血病也没有削弱他的战斗力,并且争分夺秒。
他每次在公用卫生间洗完澡,都会喊妈三部曲,然后他妈妈要去帮他拧毛巾,一边拧一边哀叹,哎哎哎瓜中有子子中无瓜,说自己命不好。
其实在医院的人都很丧。我那时候也不太和她们说话,偶尔会与海雁一起去医院外面做饭。医院外面有很多地方用手写字写,食品加工。
一般都是病人家属,为了病人能快点痊愈,自己买了食材在那里静心烹饪。里面大概有几百块灶,天天烟雾缭绕。好像加工的不是食品,而是人生。
04
后来我爸爸化疗后的反应逐渐没有了,出院的事情提上议程。每次一间病房有人出院,其他人都会很开心。我爸出院的那天,林旺和海雁也很兴奋,一直说,就要回家喽!好像出院的是他一样。
其实每次出院也就十多天的事情,然后就又要再来,继续下一个疗程的战斗。好多病友出去,再进来,只是换一个病房,每次病友们相互看到,即唏嘘又感慨。
又见面了,还好,还能见面。
我爸爸再住院进行下一个疗程的时候,我匆忙送他去就,当天还要回公司处理一件事情。看到李旭斌的妈妈也在医生办公室,应该是办出院事宜。路过以前病房的时候,进去张望,看到林旺朝窗户方向躺着,海雁坐在小板凳上,戴着口罩,眼睛都是愁云笼罩的,似是安慰又是担忧的看着他。
因为林旺是第一个疗程的化疗,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那种情境不太方便与海雁打招呼。突然不知怎么地,想起他们夫妻两以前都是一起坐在床上,看电视,或者睡觉。两个人侧目看起来都是又默契又神似。
后来第二天我去看我爸爸的时候,就听说,林旺当天我走后不久就去世了。从发病到离开,只有19天的时间……
都感慨,人生无常。
我想起他还在医院接过很多电话,是有顾客在他店里预定了铝合金,看到店关门了来询问。他都是回答,说最近老家有点事,过一阵会开门的。如果您等不及,去隔壁某某店,凭发票退款吧。
……
所以,当我接到海雁的电话,就好像搭乘了时间的巨轮一样,回到了那段心理与身体都极为难熬的日子。都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那句你还好吗甚至都问不出口。
但是,海雁和我说,她要结婚了。
我说恭喜你啊!
人总要朝前看,是不是?
但是她说,她准备再婚的对象我认识。我懵圈了,我怎么会认识呢?
05
海雁笑起来,说是你以前吐槽的巨婴啊。
我真是几乎要惊掉下巴,颤颤巍巍问她说,你说的是李旭斌?
甚至配上那个捂脸的表情包,毕竟,我以前可没少吐槽他。但是这个情况也太让人意想不到,前夫患白血病去世以后,选择再嫁给一个白血病人……
我想起那时候李旭斌的妈妈,说到他的终身大事也是无比惆怅,说之前他很挑剔,相亲总是看不上别人。得病的消息传出去后,以前被媒婆踏破门槛的他家一下门可罗雀。
李旭斌是大学生,是当地一家银行的职员,他妈妈即使在医院里,都很精致,有做韩式半永久眉和纹眼线。应该家庭条件不错。但是因为他的病,他妈妈也说过,说不结婚都可以,只要永永久久平平安安。
她的眼神里,儿子永永久久是个孩子。
但是我也没有想到,李旭斌会与海雁谈恋爱。海雁说,就是林旺去世前到去世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与李旭斌陪伴着她,安慰她。特别是林旺的死来得很急,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抢救室,就在病房里抢救并去世的。她感觉当时有一个臂膀,提供给她哭,后来才发现是李旭斌。
李旭斌后来一直与她有联系,并且在完成了最后一个化疗的疗程以后正式追求她。李妈妈当时听说儿子有女朋友了,很高兴,但是一听说是海雁,就不说话又不反对。
她心里很矛盾,不想儿子变成两个孩子的父亲,但是又不想剥夺儿子的幸福。
而海雁家的阻力更大,他们无法理解,女儿的前夫是白血病去世的,现在要再找一个白血病人结婚。他们问她,那种撕心裂肺的丧夫之痛,可以再承受吗?
海雁说,李旭斌已经痊愈了。而且在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他们坦诚并谈论过很多次生命的意义。
生病让他们更觉得生命的可贵,才觉得想做什么,不要去贻误,否则的话,两个人都会后悔,余生在悔恨中度过。
李旭斌在经历了生病,再遇到爱情以后虽然依旧很幼稚,但是他在为了海雁慢慢变成熟,甚至还经常帮海雁照顾孩子。也许,另一种层面来看,他更适合一个像海雁这样成熟,并且细致善于照顾人的妻子。
他们是相处了两年多以后,才慎重做出的这个决定。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也只是希望得到我的祝福,并慰问当时的病友及病友家属们。希望那些还在低谷的人们听到喜讯,有所希望。
我挂了电话以后,却想了很多。除了感慨缘分以及爱情的力量,的确也如同他们所想,生命很长又很短,想做的事情,认定的事情,必须抓紧时间去做,无惧流言也无惧周遭,否则,真的只能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而长远,也许要考虑,但那不是主要目的。毕竟,比起每天都后悔,还不如庆幸每天的小幸福。就像那句著名的广告语,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曾经采访纪实,在《知音》《家庭》《婚姻与家庭》发稿;还是一枚文艺青年,写文学作品上稿《萌芽》《莫愁》等杂志。她煲的“怪味鸡汤”在二更食堂、金融八卦女、凯叔讲故事等平台创造数个10万+,但最后,她说还是喜欢写故事,她要在故事里写出百态人生。新书《愿你是别人的公主,也是自己的女王》即将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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