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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美,包含世上一切伟大和悲惨,只对有爱的人可见
日期:2018-05-24 20:02:23 作者:岛君 来源:诗歌岛 阅读:

绝对的美,包含世上一切伟大和悲惨,只对有爱的人可见

  波拉尼奥

  今天和大家分享两首长诗,来自岛君很喜爱的智利诗人小说家罗贝托·波拉尼奥

  此前“镜中之海”的活动期间,和单向街的小伙伴谈到最近在读的诗集,我推荐了波拉尼奥的《未知大学》,没想到对方是波拉尼奥的资深读者,反过来给我种草了小说《2666》和《荒野侦探》,听得我如痴如醉的,都忘了表白自己是怎么喜欢作为诗人的波拉尼奥的。

  并非一见钟情,但确实第一眼,我就被波拉尼奥的照片吸引住了,这人怎么长得像个可怜虫?他经历了什么?诗人望向这个世界眼神,真有点叫人承受不住。

  在波拉尼奥的诗里,活着那么多生存在社会底层的人,妓女同性恋者、瘾君子革命党、流浪汉……是这些人的灵魂,住进了他的身体。无数个露蓓、丽萨、马里奥的故事(点击阅读),那些糅合着绝望孤独与爱的故事,被他以亲历者的角度书写下来,化作一段段永恒生命瞬间,供给读者去看、去嗅、去触摸、去身临其境——然而那些被啜取的魂魄,并不会死去。他们附着到了你我的身上,以一种情绪形态,超乎记忆逼真

  “波拉尼奥所属的诗歌风潮名为“下现实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相对,现实之下,亦在现实之外,不是飘渺在上的,而是在下面、更下面,让人想起皮扎尼克自杀前留在书房黑板上的最后一首诗中所写:‘要一直走到底部’。”西语译者汪天艾曾这样介绍波拉尼奥的诗,我想,是波拉尼奥这种留在“更下面”的决心,迷住了我。阅读波拉尼奥的诗歌,就像从自己波澜不惊生活里伸出手,牵起那些泥潭里挥舞的手足感受他们在挣扎中传达的热度力量,然后发现,也许自己才是生活得卑怯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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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女人

  一个聪明的女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

  通晓所有变化,所有可能

  读过杜尚的警句笛福的故事

  通常情况自制力令人嫉妒

  除非抑郁或酒醉时

  情况会持续两到三天

  波尔多和安定片交替

  让你毛骨悚然

  然后会给你讲她十五岁到十八岁间

  发生的故事

  一部性爱恐怖电影

  赤裸的胴体和法律边缘交易

  一位天才演员同时也是性格怪异

  的贪婪少女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刚满二十岁

  处于平静时期

  我猜她害怕衰老和死亡

  衰老对她就是三十岁

  三十年战争

  基督开始传道的三十岁

  这岁数没什么特别,我说

  烛光下我们共进晚餐

  观看本行星文学河流流淌

  但对我们而言显赫之处在另一面

  在被缓慢主宰两岸,在缓慢到精致表情焦虑凌乱

  在黑暗的床上

  在空橱窗精确的增值里

  以及现实的洞穴

  我们的奢侈

  我们的绝对

  我们的伏尔泰

  我们的卧室和梳妆台哲学

  如她所说,一个聪明的姑娘

  有这样罕见先见之明

  (罕见是对于我们拉美人而言)

  在她的祖国普通

  那里连杀人犯都有存折

  她当然不会没有

  一本存折和一张特里斯坦·卡布拉尔①的照片,

  怀念没有活过的时日

  当那条显赫的河拖走垂死的太阳

  在她脸颊上滚动看似无谓的泪水

  我不想死她低声说着

  在卧室敏锐的黑暗中辗转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抚摸她在她动的时候扶住她

  上上下下就像生活

  上上下下就像法国的女诗人们

  无辜而受罚

  直到她回归行星地球

  从她的嘴唇萌发

  少年时的片段即刻充满了我们的房间

  有替身在地铁自动扶梯上哭

  有替身和两个人同时做爱当外面下雨

  落在垃圾袋上落在垃圾袋里被扔掉的

  手枪上

  雨清洗一切

  除了记忆和理性

  外衣,皮夹克,意大利靴子,亚麻内衣让人发疯

  让她发疯

  出现又消失在我们磷闪搏动的房间

  其他不那么私密的冒险的匆忙线条

  好像萤火虫在她受伤的眼中闪烁

  一次不会持久的爱

  但最后变得无法遗忘

  她说

  坐在窗边

  她的脸在时间中悬停

  她的嘴唇:雕像的嘴唇

  一次无法遗忘的爱

  在雨下

  在天线猬立的天空

  17世纪的镶板天顶

  和20世纪的鸽子粪在天上共存

  在中间

  一切无法消灭的施痛能力

  岁月无法战胜

  爱情无法战胜

  无法遗忘

  她说,对

  一次无法遗忘的爱

  而且短暂

  就像一场风暴

  不,短暂的爱就像断头的叹息

  出自一位国王或布列塔尼伯爵

  短暂得像美本身

  绝对的美

  包含世上一切伟大悲惨

  只对有爱的人可见

  ①特里斯坦·卡布拉尔(Tristan Cabral, 1944- )

  *

  看望病人

  那是1976年革命已经失败

  但我们还不知道。

  我们二十二,二十三岁。

  我和马里奥·圣地亚哥走在一条黑白街道上。

  在街尽头,一个好像从50年代电影里蹦出来的社区中,有达里奥·加利西亚①父母的家。

  那是1976年他们给达里奥·加利西亚做了开颅手术

  他活着,革命失败了,天气很好

  虽然云团从北方来,正越过山谷慢慢逼近。

  达里奥靠在长沙发上见我们。

  但之前我们已经和他父母聊过,年迈的松鼠先生太太,他们从梦中悬停的青翠枝条观望森林如何燃烧。

  他母亲看着我们却没有看到我们或者看到了我们身上

  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那是1976年虽然所有的门都仿佛敞开,

  其实,只要我们留心听,就能听见

  一扇扇门在关闭。

  门:金属隔档,钢板加固,一扇接一扇关闭在无限的电影里。

  但我们二十二或二十三岁的时候不会被无限吓到。

  他们给达里奥·加利西亚做了开颅手术——两次!

  其中一个动脉瘤在梦中崩裂。

  朋友们说他失去了记忆。

  就这样,我和马里奥穿过40年代的墨西哥电影

  来看他消瘦的手在膝头摆出安详等待姿势

  那是1976年在墨西哥朋友们都说达里奥忘记了一切,

  甚至忘了自己是同性恋。

  达里奥的父亲坏事也能变好事

  外面大雨倾盆

  在社区的院子雨水冲刷着楼梯

  和过道

  然后滑过“丁丹”“弹簧腿”和“痉挛脸”的脸

  以及被他们遮掩的半透明的1976年。

  达里奥开始说话。他很兴奋

  很高兴我们来看他。

  他的声音好像鸟叫:尖厉,另一种声音,

  仿佛他们对他的声带做了些什么。

  他头发长起来但还能看见开颅手术的伤疤

  我很好,他说。

  有时候梦真的很单调

  角落陌生的局域,但总在同一个梦里。

  他当然没忘记自己是同性恋(我们笑了),

  就像没有忘记呼吸

  我差点死了,他想了半天后说道。

  有那么一刻我们以为他会哭。

  但哭的人不是他。

  也不是我和马里奥。

  然而某人哭了当黄昏以惊人的缓慢降临时。

  达里奥说:最终逃亡 又说起和他一起住院的贝拉和其他我和马里奥不认识的脸现在他也不认得了。

  四五十年代电影里的黑白逃亡。

  佩德罗·因方特和托尼·阿吉拉尔②穿着警服

  骑着摩托游荡在墨西哥的无限黄昏。

  某人哭了但不是我们。

  只要我们留心听就能听见历史命运的摔门声。

  但实际上我们只听见某人哭泣的抽噎

  在某处。

  马里奥开始读诗。

  他给达里奥读诗,马里奥的声音太好听而外边正落雨,

  达里奥低声说他喜欢法国诗人。

  只有他,马里奥和我才知道的诗人。

  当年的不可想象之城巴黎为自杀而双眼泛红的年轻人

  他多么喜欢!

  就像我喜欢1968年的墨西哥街道。

  我那时十五岁刚刚来到。

  是个十五岁的移民但墨西哥的街道告诉我的第一件事

  就是那里所有的人都是移民,灵魂移民。

  啊,美丽的,从未过分谨慎的,可怕

  墨西哥街道悬在深渊

  而世界上的其他城市

  都落入单一沉默

  而那些年轻人,勇敢的同性恋年轻人好像印刻的圣像在那些年间发光,

  从1968到1976。

  好像一条时光暗道,在你最意外之处出现的坑穴,

  基佬少年形而上的坑穴,他们面对一一比任何人都勇敢!一一诗歌与不幸

  但那是1976年达里奥·加利西亚的头上有抹不掉的开颅印记

  那是告别前的一年

  好像一只嗑了药的大鸟

  飞过停滞在时间中的

  街区死巷。

  好像一条乌黑尿液的河环绕墨西哥的主动脉,

  被查普特佩克的黑老鼠谈论和游历,

  词语之河,迷失在时间中的街区的流动之环。

  尽管马里奥的声音和达里奥如今

  动画片似的尖厉声音

  使我们不幸的空气里充满热度,

  我仍知道在那些以预先的怜悯观看我们的形象里,

  在墨西哥受难的透明圣像里,

  潜伏着大忠告和大宽恕

  那无法命名的,梦想的片段,多年以后

  我们将用不同名字称之为失败。

  真诗歌的失败,我们用血写成的诗歌。

  也用精液和汗水,达里奥说。

  也用眼泪,马里奥说。

  尽管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哭。

  ① 达里奥·加利西亚(Dario Galicia),波拉尼奥好友,《荒野侦探》中诗人埃内斯托·圣埃皮法尼奥的原型,曾试图建立一个同性恋共产主义政党。1976年接受开颅手术切除两个动脉瘤后,不再写作

  ② 佩德罗·因方特(Pedro Infante, 1917—1957),墨西哥歌手和演员,墨西哥电影黄金时代代表人物;托尼·阿吉拉尔(Tony Aguilar,1919—2007),即Antonio Aguilar,墨西哥歌手和演员,曾出演167部电影。

  (范晔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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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贝托·波拉尼奥

  Roberto Bolaño,1953—2003

  出生于智利,父亲是卡车司机和业余拳击手,母亲在学校教授数学统计学。波拉尼奥1977年抵达加泰罗尼亚,此前他生活在智利(他出生的地方)和墨西哥。他人生超过一半的时光都在宽容又充满生机的加泰罗尼亚度过,巴塞罗纳、赫罗纳,尤其是布拉内斯。他和卡洛琳娜·洛佩斯在布拉内斯定居并生了两个孩子,劳塔罗和亚历山德拉。

  四十岁之前,他写诗,革命,吸毒,流浪,生病—总之,他几乎什么都干过,除了写小说。而在他四十岁之后的十年,除了写小说,他几乎什么都没干。

  波拉尼奥四十岁才开始写小说,作品数量却十分惊人,身后留下十部小说、四部短篇小说集,1998年出版的《荒野侦探》在拉美文坛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三十年前《百年孤独》出版时的盛况。而其后出版的《2666》更是引发欧美舆论压倒性好评,均致以杰作、伟大、里程碑、天才等赞誉。苏珊·桑塔格、约翰·班维尔、科尔姆·托宾、斯蒂芬·金等众多作家对波拉尼奥赞赏有加,更有评论为此书的出版自此将作者带至塞万提斯、斯特恩、梅尔维尔、普鲁斯特、穆齐尔与品钦的同一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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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知大学》

  著者:[智利]罗贝托·波拉尼奥

  译者:范晔、杨玲

  出版时间:2017.7

  出版社:世纪文景 上海人民出版社

  几近涵盖波拉尼奥1978—1994年间创作的全部诗歌。中文版波拉尼奥诗集包含主诗集《未知大学》,及另三部诗集《安特卫普》《浪漫主义狗》《三》。波拉尼奥本人整理完留待出版的《未知大学》,包含后三部诗集的大多数内容。中文版基本保留了各部诗集的完整形态。

  深陷波拉尼奥毕生之作的读者会轻易发现,《未知大学》有他之前作品的影子。对于了解波拉尼奥小说的读者而言,相似主题充盈他的诗中:性、死亡、政治、侦探、年龄、时间、勇气、犯罪、堕落、墨西哥、西班牙、毁灭与漠视、遗忘、晦涩的作家、老朋友灯塔、折刀和驼背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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