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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花
日期:2018-05-14 23:02:07 作者:毛妩敏 来源:毛妩敏投稿 阅读:

 极花

  极花

  我要讲一个故事,一个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局故事

  极花,类似于青海的冬虫夏草,也就是一种虫子,长得和青虫一个模样,但颜色褐色,有十六只腿。它们叫毛拉。毛拉一到冬天就钻进土里休眠,开春后,别的休眠虫子脱皮为蛹,破蛹成蛾,毛拉却身上长了草。草抽出茎四五指高,绣一个蕾苞,形状小儿拳头,先是紫颜色,开放后变成蓝色。它们叫拳芽花,是这个村子里最重要的物产。随着人们疯狂挖采极花的风潮不断蔓延开来,本就稀少的极花越来越难见踪影

  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就像这极花一样,也越来越少

  胡蝶,她从农村里来,到城市中去,又被拐卖回农村。出逃,又被抓回去,她的命运终究还是归于农村。她的故事,我不知该从何讲起,亦不知该如何讲。

  一

  说实话,我最初实在不能理解作者写作逻辑,它与我们平日的阅读体验有很大不同。我们写作,从语言上讲,要求遣词造句书面化,甚至优雅化,但贾平凹却别具一格。“四棵白皮松上又站满了乌鸦,叽哩跨嚓往下拉屎。乌鸦天天时辰在那里拉屎,那个傍晚拉的屎特别多,响声也特别大,臭气就热烘烘的扑到我的窑里来。”“这些乌鸦黑得如烧出来的瓷壶,拉下的稀屎却是白的,每天傍晚后就拉,把硷畔拉得白花花的,如同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石灰浆。”“喝酒的人从硷畔旁跑下就抓住了我的后领,抓我后领的人手上粘上了我肩上的乌鸦屎,在骂”你身上有白屎?”

  初读时,不觉脸上一片涨红,但慢慢地竟发觉这样的描写虽粗鄙,却很真切,很贴近农村生活。最后我不得不笑着承认生活的艺术,艺术的生活。白皮树是村子里的风水树,乌鸦是村子里的吉祥鸟,被乌鸦拉得白屎淋到就是黑亮家的东西封建、迷信、野蛮霸道,这一切都浓缩在寥寥几句看似粗鄙的话中,一幅幅令人作呕的图景展现在我的脑海中,于是我遇见了胡蝶,这个被生拉硬拽进贫穷农村的可悲女孩

  二

  胡蝶是一个农村女孩,她不甘父辈贫困的生活,极力从农村逃出来,宁愿跟在城市中捡破烂母亲身边,栖身于破烂的贫民窟,也不愿在农村当一名“知识分子”。她渴望摆脱农村的一切,渴望摆脱农村姑娘身份,渴望城市中的一切。她喜欢高跟鞋,喜欢小西装,喜欢房东帅气儿子。她对未来有无限美好憧憬向往,試图摆脱农村的印记枷锁

  她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青春,但她也失去了世界上另一样最美好的东西。这样一个单纯女子,在城市中第一次求职便败得再无翻身之日。她被老板三万块钱卖到陕西一个叫不出名字落后山区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三万元就断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城市是一个再残忍不过的地方,它不仅仅慢慢地吞噬掉农村,而且对一切外来事物的要求都极高,一不留神,你就出局,被打回原形或者魂飞魄散

  胡蝶来到了黑亮家,与其说是住在,不如说是被困在或者绑在、锁在、囚禁在这幽暗窑洞里。她反抗,可反抗又有什么用呢?这个村子本就因封建迷信重男轻女,男多女少,而它又在城市的快速发展和挤压下,男女比例更加失调女孩子们几乎都逃离了贫瘠土地村里男人老婆基本都靠买。黑亮粗鲁,黑亮爹粗鲁,全村人都粗鲁,这与她的城市梦相去甚远。胡蝶打心眼里厌恶这一切。窑洞的土墙上有胡蝶用指甲刻出的一道道划痕。她在这地狱认识了老老爷。他教她认满天星斗,她认为他可能是这个村里唯一能帮她的人。她祈求他,可他却早已看惯了这里的一幕幕,像编好了剧本似的,重复上演。或许他们都早已深知,所有的痛苦都如此平凡。他认识了麻子婶、訾米,都是一个个可悲的农村妇女缩影,因此她更害怕,更想逃离。

  不幸的是,她终究还是有了孩子。这个村子里,几乎所有人家都通过这样的方式留住买来的媳妇。有了孩子以后,胡蝶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的母亲带着警察来解救自己,但当她逃到一半时,却因为自己的儿子留了下来,一辈子被困在了这落后的农村。胡蝶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自此之后她认命了。她终究还是认命了。或许命运是轮回因果皆为循环。她来自农村,终究也将归于农村,但这样真的对吗?

  三

  书中人,书中事,仅仅是一个缩影。

  我曾读过余华的《活着》,书中每个人物的死都让我悲伤不已,尤其是福贵的妻子女儿。她们生于农村,也死在农村,与胡蝶相比,她们显得安守本分,活得如此平凡,就像一缕轻烟,转瞬即逝,无人知晓。于我而言,她们比胡蝶更可悲,但对于她们自己而言,这就是平凡的一生。那时的农村和现在或许有很大的不同,但某些观念早已深入骨髓顽强地占据着人们的思想和生活。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产物,不同时代的人看不同时代的事有不同的看法。所以胡蝶只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书中黑亮说:“现在国家大力发展城市哩,城市就成了个血盆大口,吸农村的钱。吸农村的物,把农村的姑娘全吸走了!”或许你们看完胡蝶的故事后,都会和我一样义愤填膺,咒骂黑亮,咒骂黑心的老板,咒骂那吃人的贫穷农村,但当我们一层一层剥开事情真相,就发现那一个个农村男人的心中都有一道疤,而这农村早已遍体鳞伤

  也许我们都曾从电视了解现在贫困山村困苦。当一个山村只剩下老人小孩,对于以农耕为主要发展手段的农村来说,这无疑是再没盼头了。我们用怜悯同情眼光看上学需要走三四个小时的留守儿童,以他们的痛苦来激励我们奋发向上,既然如此,当我们重新审视贫困农村的婚姻问题时,又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些人和事呢?

  我们看黑亮买媳妇的行为是不可理解的,但对黑亮来说,这就是生活。黑亮也懂法律,他深知这样是不对的,但当一切的文明或文明的产物遇上贫困的生活时,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所谓的世俗伦理,也未必真能指引人们走上正确道路

  一切社会问题都是社会发展的产物。因为城市的发展,农村的落后,人口缺失,才有了买卖妇女的罪恶;因为重男轻女,才有了买卖男童的罪行;因为有需求,所以有买卖。

  或许到最后,身为“城市人”的我们只能无力地乞求“我亲爱的城市,求求你慢一点,等等那可怜的农村,但农村终究会湮没在历史车轮中,慢慢地被吞噬掉,连渣都不剩。

  在城市文明的发展过程中,我们会享受到它带给我们的便捷乐趣,而在两种形态的文明交接的过程中,我们也会感受到某种折磨,感受到除旧迎新的痛苦,一种类似于凤凰涅槃的痛苦。

  胡蝶是农村的药,是黑亮的药。她是极花一样的存在

  故事从农村开始,到农村结束起点终点,终点也是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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