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天陪程医生去了一趟他学校。他发：“明天要去学校。”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看不出还有别的意思。我说：“我离你学校还蛮近的。”这句话倒是别有用意。他很快回我：“那你过来。”
又争取到了一次见他的机会。其实跟他认识的这两个月来，每次面对他，我都束手无策。
他跟我在一起时话不多，是个出奇冷静的人，有时甚至都可以用冷漠来形容。我会跟他叽叽喳喳讲一大堆，他只是笑笑看着我，或是偶尔回应一两句。我常常想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又很没营养，大概他在心里笑我大傻逼。周六那天正好是汶川地震十周年纪念日，我在车上一边刷微博一边流眼泪，每次看这种东西我都受不了眼泪根本止不住，把妆都哭花了，我说“好难过啊”。
他一直看着我，更准确地说像是在观察我，只是递给我纸巾，也不上来哄哄抱抱说“别哭了”。过一会儿看我情绪稳定，他居然很严肃地跟我说：“你以后要习惯这些。”不知道是不是职业原因让他在医院看惯了生死，反正觉得他有点超乎常人的淡然。
到了学校，我送他到实验室门口。我跟他说：“你去忙吧，我在校园里转转。”我怕他熟人看到，让他难堪，想赶紧跟他分开，毕竟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比较尴尬，搞不清楚的还以为我俩是炮友，可我们这纯洁的友谊连小手都没拉上一回。说完我转身走了，他突然叫住我，我回头问：“怎么了？”他迟疑了一下，又笑了笑说：“不要跑远了，等会儿一起吃饭。”我说：“好。”
程医生在准备博士论文，这是他近三十年来最生不如死的一年。他所在的那个科室是上海最好的，也可以说是在全国数一数二的。我眼光一直很好，看上的男人优秀。他医院的导师（他都叫老板）是专业方面的全国大牛，对手下实习生要求特别高。程医生在医院不仅要查房出诊，进手术室，加班写病历文书，值夜班，还要抽出时间到实验室里搞科研，晚上熬夜研究国外学术文献（没办法国外的研究太快了），写论文到凌晨也是常有的事。一天工作14个小时，怪不得全世界那么多人弃医从文了，还是写字舒服。
程医生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我问他：“如果给你一天自由的时间，你最想做什么？”我以为他会说陪我玩，可他脱口而出“睡觉”，完了还补充一句“不过一天肯定不够睡”。但他这样一说我也放心了，说明他应该也没啥性生活，我俩现在都是娇羞的处男处女。
他总是很忙，过的是跟我完全不同的人生。我很懒，很散漫，对很多事情没耐心。除了偶尔有赶稿压力，总的来说我是自由的。我很容易拿起又毫不在意地放下，在我看来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人生啊就是今天开心了去买包吃火锅，明天难过了去喝酒做头发，这份工作爽了加油干，老板傻逼了老子就滚蛋。到现在我都没有做成一件特别特别让我有成就感的事。我得过且过，一切随缘不强求。可我并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的，我没有成功过，但也没人敢说我失败。
程医生不同。他在很小就表现出了聪明才智，我猜家里人爱护他，老师宠着他，班里女生围着他。他吃饭时很有教养，对服务员都会装逼地说“有劳您帮我”，每次进出门他都会先帮我开门，上次他居然在饭桌上帮我剥虾，剥虾啊，用拯救苍生的手帮我剥虾啊，这世上除了我妈，没有男人这样做过，我想只有温暖的家庭才能培养出他这样的男孩。他从浙江三线小城考到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读到医学博士，又进了全国最好的科室当医生。一路开挂的人生。他周围接触的人都是博士。博士应该跟博士结婚，再生出下一个博士。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的人生剧本就太平庸了。学生时代并不好看，又胖又土，就是电影里站在校花边上陪衬的那个死胖子。我十分努力才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学了一个普通的专业，毕业后到上海做了一个普通的打工族，第一份工作薪水三千。我性格本质上是孤僻消极的。我朋友很少，我情绪很多。我的家庭并不幸福，我爸妈吵了一辈子架，我也不是很相信婚姻。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好像我就是我，也只能是这样的我。
有时我坐在程医生边上，就觉得特不真实，我们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我有什么？我除了有点小钱我还有什么？可钱总是会花光的。每次想靠近他又不敢靠近。为什么我会坐在这样的男人身边，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觉得上天在眷顾我这种女孩。
晚上我们散步，我问程医生：“十年前我在读高二，你呢？”他说：“我已经上大学了。”我又问他：“那时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很自然地回答我：“医生。”很果断，他是那种十八岁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并且做得很好。然后他又问我：“你呢？”看来对我的生活还算好奇。
我说：“我啊，其实那时候我有三个梦想。”“是什么？”“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候想当记者、作家和明星。”“没想到你有成名的欲望。”这人说话很毒，一针见血。我说：“可惜我都做不好。我大学学了新闻现在也没做记者。我虽然在家写作，可也不能算是写得好的作家。至于明星，要靠你了，有没有整形医院的专家推荐推荐？”
他停下脚步，手扶着我的肩，把我转过来跟他面对面。“我看看，需要动哪里？”他看着我说：“嗯，要割双眼皮，还要开眼角，隆鼻，削骨，埝下巴，再打瘦脸针。顺便可以.....考虑丰下胸。”操，这他妈哪是整容，这明明就是换头好不好！他边说边捏我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离我这么近，比看电影时还要让我窒息，我低下头不敢看他。正要推开他，没想到程医生突然把手伸到后背揽住我的腰，一下子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的脸紧贴着他，砰砰砰的心跳加速，呼吸开始急促。卧槽卧槽！终于抱我了！我整个人僵硬了！完全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该说些什么，只任他抱着。他双手环在我的腰间，抱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我耳朵贴在他的胸口，都听到了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也开始乱了。
他又慢慢松开，我抬起头看到他那好看的眉毛和眼睛，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爱上这消毒水的味道了，不行了，这一刻就算让我立马死了我都愿意。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感觉下一秒我就要瘫软在地了。亲啊！亲啊！快亲啊！他妈的再这样抱下去就有生理反应了！他的双手用力抚摸着我的后背，还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真好。”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喘息着吐出三个字：“什么好？”他说：“你这种脊柱，手术时最适合打麻药。”
我操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