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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壮壮:我不止会写信
日期:2018-05-09 23:01:21 作者:检票小哥 阅读:

田壮壮:我不止会写信

  写在前面 

  说来都有些好笑

  这两年,竟然是田壮壮最火的两年。

  这个拍了三十多年片子中国第五代导演,因为出演了几部戏,在年轻人突然知名了起来。

  其实出演《相爱相亲》《后来的我们》之前,电影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田壮壮这个名字了。

  或者说他好像也没怎么想让大家注意他,他一直都在把自己模糊进电影江湖的传说里。

  但他的那些传奇故事,又怎么可能被风带走呢?

  风越吹,只是带着了那一层灰,底下的故事,只会越来越让人深刻

  一

  这是一个世家子弟的故事。

  田壮壮出生于一个艺术世家,父亲田方,著名演员,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建厂元老,新中国第一任电影局副局长母亲于蓝,第二届莫斯科电影节影后,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第一任厂长

  他们是中国非娱乐时代的顶级明星,是周总理点名接见过的人。

  而田壮壮的人生前十五年基本就是在这种加持中度过的,可他好像对这种光环一直不太适应,多少年都适应不了。

  那时候的世家子弟和现在的X二代还是两个意思,没多什么特权,反而多了一些老子英雄,儿好汉的硬担子,没少人对他说,你可是田方的儿子,你得如何如何。

  田壮壮很烦这种来自父母的背负,特别是上学那会。

  那会每进入一个新班级,就会有不少人专门跑过来瞅几眼田壮壮,看看大明星的儿子到底长什么样,田壮壮老觉得他们眼神跟看动物似的,特不舒服为此还没少和人茬架。

  那个时候的田壮壮是混乱的,和所有北京城干部大院孩子一样,皮猴的身子霸王心态

  (前为田壮壮)

  但这种日子,在他十五岁的那年戛然而止

  一场政治灾难突然在这片土地上爆裂开来,父亲被划为走资派,母亲则被划为黑五类。

  一切都崩塌的太快了。

  当他被红卫兵按着头让他喊“打倒田方”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曾经的万人敬仰的明星父母,现在怎么就突然成为每天被绑着游行批斗的“阶级敌人”了。

  最后他还是没喊出口,而当时的那种无力感也彻底融进了田壮壮的灵魂里,到今天都没有散去。

  

  1976年文革结束

  田壮壮成了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考生,26岁。

  本来奔着最喜欢摄影系去的,结果因为超龄被调剂到了导演班,跟一起混了二十多年的发小陈凯歌又搞成了同班同学

  (左陈凯歌,右田壮壮)

  但读书那会田壮壮关系最好的却不是陈凯歌,而且是隔壁电影美术系的霍建起,他们都喜欢一些沉闷,但有思想性的东西

  (左张艺谋,右田壮壮)

  大概也是之前家庭变故影响,北影阶段的田壮壮无时无刻地都在表达愤怒脏话不断,烟瘾不停。

  每天都能在学校里听到田壮壮在对着别人嚷嚷“X你妈”,这让那会的田壮壮没多少朋友,真和他处得下来,就那么几个,算是铁瓷。

  而另一头的陈凯歌也正好认识了摄影系的张艺谋,俩人都爱讲一些电影的视觉革命,爱尝试一些冲击性更强的影像风格自然就玩到一块去了。

  不同流派,但也和平相处,各自乐呵。

  只是那时候他们自己都还不知道,78届的这群愣头青,将在十多年后,一个接一个地去改变中国电影。

  

  他们这群人赶上了文革之后一个前所未见的中国电影时代,一切都百废待兴,中国电影需要大师引路”。

  他们一起在北京电影学院这个大舞台上蹦跶过,走下舞台后,他们也无一例外的将自己丢进了时代洪流

  但田壮壮却又和其他人不同,大概是因为他的身份,又或者是骨子里的才气,他的机会比任何人来的都要早。

  当时导演78班的第一次长片练兵,就给了田壮壮—《红象》

  田壮壮和另外两位78导演班的同学联合执导,再拉来了同届的张艺谋,侯咏当摄影助理,赵季平配乐,一部儿童电影,严格来说,竟然成了第五代导演第一次集体亮相。

  那种完全迥然于第四代学院派的影像风格,算是正式开始填入中国电影了。

  

  拍完《红象》没多久,这群人也就都毕业了,大家都开始奔忙于自己处女作的筹备。

  田壮壮也不例外,1985年处女作《猎场扎撒》问世,

  一部片子和名字一样晦涩的电影,里面随处可见田壮壮想要加塞进去的私货。

  重思想,轻叙事。

  剧情被弱化到了极致,纪实风格被强化,电影节奏极其缓慢,但却又夹杂着各种宰羊捕猎的血腥镜头一气呵成毫不避讳。

  整部电影的晦涩程度在中国电影史上前所未有

  用后来王朔的话说就是“这部电影有如大耳贴子似的,贴在了中国观众的脸上,扇晕一个算一个”

  以至于电影拍完第一次准备上映的时候,被拒绝原因竟然是“审片的官员看不懂”。

  但依旧阻挡不了这部片子在影界的发酵

  1984年,马丁·斯科塞斯看完《猎场札撒》后甚至预言,田壮壮会成为中国最伟大的导演。

  这话让田壮壮开心了好些时候。

  

  那是个所有人都在响应“艺术为人民服务”的年代

  隔壁陈凯歌已经和张艺谋一起干出了那部天高地阔的《黄土地》,在浊浪滚滚的黄河里为中国第五代导演喊出了第一声号子。

  但田壮壮依旧像个执拗的孩子,故意地和人民群众保持距离

  第二部《盗马贼》依旧是粗凛又晦涩的影像风格。

  那时候的田壮壮拍电影更像是一种报复,一种对自己骨气的炫耀,对上面那些看不懂的人的嘲讽

  但这些人显然没打算放过他,《盗马贼》被剪的七零八落,用田壮壮的话说,那叫“肢解”。

  这都让田壮壮更加愤怒。

  1988,《摇滚青年》。

  这部电影和那时候的他太像了,胡子从不修整,长了就用剪子硬减,衣服也就那么几套绿军装为人处世都特透着一股子理想主义

  不喜欢开会,不喜欢接受采访,不喜欢出席太多活动

  搁现在说,活的那叫一个朋克。

  或者说,那是一种从1967年在田壮壮灵魂里延续至今的悲观主义

  

  在《盗马贼》之后,田壮壮已经对当时的审查制度彻底失望

  以至于后来几年他都疲于拍片,一直混着。

  用他自己的话说叫“有活就拍,没活就打麻将”。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1992年。

  其实也没发什么事,更谈不上什么刺激,大概是那股子气在心里憋的的太久了,田壮壮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么混了几年觉得没劲,想想还是得拍自己喜欢的,于是就开始拍《蓝风筝》,从那儿开始知道自己真正是想拍什么了。”

  那年田壮壮四十岁了。

  所有人腰越弯越低的时候,田壮壮突然越站越直。

  第二年,《蓝风筝》就问世了。

  政治题材,从整风运动开始,大跃进,饥荒,文革,没有一件落下,田壮壮已经懒得做什么隐喻了,直接赤条条的把中国最敏感的那十五年拍了出来。

  一场故土旧事尺度之大,前所未有。

  而这部电影后来所引发的,更是田壮壮没想到的。

  事情的由头也是田壮壮自己的性子,拗的很,也没管电影过不过审,贴没贴标,就给送去了东京电影节参选。

  蓝风筝事件就这么来了——

   

  因为电影尺度太大,涉及的历史在当时又被视为敏感,《蓝风筝》的入围引得中国电影官方代表团愤而集体退出电影节,严正抗议。

  当时中国方面言辞异常激烈,险些酿成外交事件。

  但却依旧没有人能阻挡《蓝风筝》在东京的大放光芒

  田壮壮擒下金麒麟,吕丽萍荣膺影后,主创更是集体获得特别鼓励

  就这样,《蓝风筝》成就了田壮壮。

  只是那晚捧着金麒麟的田壮壮还不知道,即将摧毁他的,也是这一只蓝风筝。

  

  “禁拍十年”

  公文下来的时候,田壮壮都还没反应过来。

  缓了好些时间,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手里的导筒,就这样被彻底踩碎了。

  他像是一个攀岩者,在好不容易攀上顶点的时候,被一脚踹下,粉身碎骨

  那一年,陈凯歌完成了《霸王别姬》走上大师之路,张艺谋拿出了《活着》开始掌起中国电影的舵把。

  田壮壮只拿到了一纸公文,开始了他长达十年的“缺席”。

  而这个十年,又恰好是中国电影最好的十年,张艺谋交出了《我的父亲母亲》《红高粱》,陈凯歌也完成了《风月》《荆轲刺秦王》,冯小刚剑走偏锋,开创贺岁,第五代导演开始带着中国电影在大时代里披荆斩棘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和田壮壮无关了。

  他不解,但又能如何呢。

  一如《蓝风筝》里吕丽萍的那句低头苦语:

  “想要不去想都没办法,想吧又想不明白。”

  

  但也恰恰就是因为这十年的被迫隐退,让田壮壮把骨子里的那份“清高”保持到了现在。

  很多人谈起田壮壮都喜欢谓之可惜

  但田壮壮自己反倒从未觉得自己这些经历是与不幸沾边。

  这十年的缺席,让他得到了一个更加冷静视角去看待狂飙突进的中国电影。

  监制,演员,甚至配乐,他都乐于尝试,所以每次谈起这场风波,他很少显出苦相,反而面露笑意

  “没有什么,你觉得我十年没拍电影觉得可惜对吧,但我没觉得自己可惜啊,我做了好多事儿呢,然后我做的事都跟电影有关。”

   

  当然,他的脾气和揍性也因此毫无改变。

  有次活动,主持人赞美田壮壮“耐得住寂寞,始终坚持艺术电影”,田壮壮直接抢过话筒:“你别受媒体的蛊惑,其实我并不寂寞。” 

  他确实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寂寞,也从未离电影远去,他总能找到一些事情去弥补自己不拍电影的那种失落感。

  哪怕是解禁后,他都会选择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教书育人上。

  “把自己留在学校,而不是片场。”

  这几年,北电,上大的讲台都留下过他的身影,胡子依旧不怎么刮,衣服也就那几件,讲课认真有力,至少是个老师样子

  偶尔的技痒也会去拍些片子,但这十多年真的经田壮壮手出来的片子,也就只有那么三部,频率低的早就没了早年的影子

  老爷子有时候实在觉得没意思,也会去试试当演员,这不,《后来的我们》,《相爱相亲》,演的什么样你们也都看到了。

  他就像是中国电影里一个武艺高超大侠

  盛极一时却难逃追杀,经历了比任何人都多的风风雨雨,最后尘土归元,隐退到了三尺讲台,当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扫地僧。

  谁又能真正懂他呢?

  大概真的只有他自己了吧。

  音乐/

  配图/来自网络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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