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有点闷闷不乐。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过去一个月里，我都在同一家公司的核酸检测点测核酸。连着两天他们没出摊，一下让我变得挺被动。等到昨天下午，新闻终于说这家公司因为涉嫌违规造假，法人以下14人全部被捕。我恍然大悟之余，又觉得自己这些天起早贪黑专程去被骗20多次，简直不知道应该是什么表情才好。

　　晚间朋友约了去家里吃饭，觉得正好散散心。5月1日开始，北京城停了堂食，就此打破了本地传统，人们开始去家里吃饭。以往不是这样，这一城里都是全国各地来的怪物、猛兽，出来见面没问题，但绝对不会往自己的巢穴带人。后来这演变为一套社交礼仪，没什么“得闲来我家坐坐”，客气一句都没有。小城里的社交是从家到家，大城里的社交是从餐厅到酒吧。家是个黑暗温暖的巢穴，龙盘踞在闪闪发光的钻石珠宝上呼呼大睡，爪子里还攥着水晶珠链。

　　市府又说禁止家中聚众宴饮。我仔细看了，众是三个“人”字，三人为众，所以我们每次家里聚餐都不超过三个人。当然，这也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好在没头发就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估计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总爱叫上我，算是2.8个人，不到3。

　　以前是宴饮，如今真是去吃饭。也不分主客，谁手艺好谁做两道拿手菜。都不行，那就点外卖。酒反而喝得少，主要是吃菜吃饭聊天。80年代感很强，炊烟四起时，人们敲门鱼贯而入。90年代开始人们忙着赚钱，就不会那么悠闲地炒菜做饭，围桌闲聊，品评菜肴了。烧完最后一道汤，人们坐定，灶火关闭，油烟机也停下，只有电饭煲在厨房一角里睁着一只眼安安静静等着。

　　吃完饭大家跑去楼顶纳凉，这个季节北京白天最高35度，日落之后每小时降一度。此时温度不高不低，不时还有凉风吹拂，正好喝茶嗑瓜子，做倾心之谈，一边等着西瓜冰好。总之是不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楼顶是个小花圃，月季已经谢了一半，耷拉着脑袋。金银花已经落尽，只有一星半点残破的白。我们点了艾条驱蚊，顿时就有了老中医正骨诊所的感觉。艾蒿的味道驱走蚊虫，灯光又把它们吸引回来。两只壁虎稳稳地附在水泥墙上，就在明暗的阴影分界线附近，看表情和蚊蚋一样进退两难。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需要讨论，就是单纯闲聊。说一句“这阵风可真好啊”，大家也可以陷入沉默五分钟，就像是在餐厅里品酒一样地细细品风。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存在，有的只是这一方小天地和一小桌三个闲人。坐得久了，感觉是在这城里漂浮，距离所有的人和事都同样遥远。中间我说了做核酸的事，大家哈哈大笑，讲了些粗话。一时间我也觉得不再那么郁闷，荒唐开始窸窸窣窣从心中退场。

　　我们说起最好的枇杷已经上市，说起最好的水蜜桃即将上市，说起红菜苔现在98元一斤。一直到要走，才想起来今晚是罗大佑演唱会直播。他们两个非说罗大佑生得好，有气质，有活力，而且相当耐看，几十年下来还是那么英俊。我说方片脸，大喉结，黑眼镜，究竟有什么好看的？结果又被骂了一顿，说我审美不行，只配欣赏周润发那种甜味的大众脸。我回想起罗大佑当年戴着黑皮帽，穿着黑皮风衣弹电吉他的景象，脸上不禁浮现出古怪的微笑。但我没有同他们说，还是留待下一次吧。

　　走出小区的时候，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一盏盏路灯亮着，就像是空中悬浮着一排看不见的巨大电饭煲。午夜12点，应该是神灵吃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