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早晨起来以后，我莫名的感觉心神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两个孩子也不知怎么的，脾气特别差，不停地闹别扭。二宝因为被姐姐推了一下，还委屈得大哭起来。让我更加心烦气躁，吃早餐的时候还打碎了一个盘子。
并且一上午的工作都十分不顺利，简直就是兵荒马乱的半天时间。
中午时，我正在吃饭，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本来不想接的，可是它一直在响，所以最终我还是接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是陈宁吗？”
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但又似乎十分久远，因此我一时之间记不起来他是谁。
我说：“是的。哪位？”
对方说：“我是赵国臣。”
我愣住了。
停了好一会儿，我才声音干涩地说：“哦，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还想问他，从哪里搞到我的手机号的。但是问这个显然没什么意义了。
他说：“你姑姑前年去世了。”
毕竟是亲人，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有些难过。
赵国臣又说：“其实如果想要找到你，我一直都能找到。不过你姑姑在世时，我没有这个想法。”
我心下一惊。他找我想要干什么呢？
他接着说：“宁宁，我如今年纪大了，所以经常会想起你。最主要的是，阳阳，今年上大学了。正好就在你的城市，你们好歹是表姐弟，我想着你们应该见见，你也能多照顾照顾他。”
阳阳，赵阳，在我的城市上大学？
我一时之间内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赵国臣说：“等下他会给你打电话的，你们姐弟好好聊聊。”
我神思恍惚地挂了电话。
果然，不一会儿，电话再次响起来。仍然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对面是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宁姐，我是赵阳。”
“哦，”我的声音禁不住颤抖，“你好呀阳阳。”
我们聊了几句，我得知他恰好就在姜宇凡所在的大学上学。
这，可真是巧。
我和他约好，这个周末见面，然后带他来我们家。
剩下的两天时间，我过得十分忐忑，既紧张不安又有点兴奋期待。
跟姜宇凡提起了赵阳。他说没什么印象。因为赵阳新入学不久，而且这个名字没有什么辨识度，所以即便姜宇凡给他上过课，估计也记不住他。
他问我，“你还有个姑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我含糊地说：“嗯，很多年没来往了。姑姑前年去世了。”
他有些狐疑，不过也没追问，或许是看出来我不想多谈的缘故，所以他清楚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恩怨。即便是亲人，也有很多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的事例。
因此他只是点头说：“哦。”
周六，我和姜宇凡一起去学校接赵阳。
我没要求赵阳给我发他的照片，但是他从校园里走出来以后，我一眼就认出他了。我也说不清为什么。
我向他招手，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跑过来。他瘦瘦高高，白净清秀。看起来是一个很不错的男孩子。
我眼睛有点酸涩。他来到我面前，有点羞涩地挠挠头叫了一声：“姐。”
我竭力控制住眼泪，点头答应：“诶。”
姜宇凡也走过来了，“你好呀，阳阳表弟。”
赵阳看着他说：“姜老师，原来您就是我姐夫呀？这么巧？”
真是太巧啦。
姜宇凡微笑看着他，“我的学生吗，别说，你这么一叫，我好像还真有点印象了。确实太巧啦。那咱走吧，回家。”
他热情的揽住赵阳的肩膀，带着赵阳上了车。
2
婆婆一向热情好客，听说我来了个亲戚，这可是稀奇事儿，所以她在家里准备了很多菜，招待我这位多年不见的小表弟。
两个宝儿初次见到这位小舅舅，开始时有点陌生，过了一会儿就熟悉了，拉着舅舅陪她们做游戏。
而姜宇凡和赵阳这一对师生兼姐夫小舅子，也相处得十分融洽和谐。
姜宇凡表示，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问题，课后尽管来问他。不管是出于老师的身份，还是姐夫的身份，他都义不容辞为他答疑解惑。
并且他还提出，要阳阳每个周末都到我们家来吃饭和住两天。或者直接搬过来住也行。反正家里房子够用。
阳阳说：“不用了，我住宿舍挺好的。还是周末过来吧。”
趁没人在旁边的时候，阳阳小心翼翼地问我，“姐，我爸妈和舅舅舅妈关系不好是吗？他们对你也不好，所以，你对我妈也没什么感情，对吧？”
是啊，不然为什么我多年来都和他们家没来往呢？谁都能看出来的问题。
我点点头，“是的。不过都过去了。我们以后还是亲人。”
这么说的同时，其实我的心在下沉，向着未知的深渊。
阳阳点头，“嗯，好。”
我问他，“你姐姐现在怎么样？”
他说：“姐姐三年前结婚了，姐夫条件还不错，做财务总监。”
我点头，“挺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赵阳每个周五都会和姜宇凡一起回到我们家，住两天，然后周一再和姜宇凡一起回学校上课。
姐夫小舅子的感情特别好，比和我这个姐姐都要好。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是是师生的缘故。
不久之后，赵阳爸爸，我姑父赵国臣来了。
来看儿子，顺便看看我。
他已经50出头儿了，看上去自然是比过去苍老了一些，但是身体和精神都不错，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
婆婆和姜宇凡热情地接待了他。
我以为他只是过来看看，没想到他说，他准备来这里生活。
他之前就一直做生意。现在有几家店铺，都租出去了，自己也没什么事情，所以也想来这里陪儿子。
婆婆和姜宇凡都说，这样很好啊。
只有我一个人默不作声面无表情。
赵国臣离开以后，姜宇凡问我，“老婆，你和你姑姑一家是不是有很深的矛盾呀？”
我点头，“是。”
姜宇凡说：“毕竟是亲人，没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恨，对吧？何况赵阳这小子多可爱呀，看在他的份上，你也别记恨他父母了。”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说：“好。”
我还能说什么？告诉姜宇凡，我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没法化解吗？
赵国臣果真说到做到，不久之后就搬来了我们的城市。
他就在我们家附近租了一套房子。赵阳周末有时回他那里，有时还是来我们家，那样他也会一起跟过来。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聊天，看上去其乐融融。确实也其乐融融。
除了我心里七上八下兵荒马乱。
我不知道为什么，生活会出现这种局面。
而且慢慢的，我发觉婆婆和赵国臣似乎越来越相处默契。
公公去世多年。婆婆善良热情，赵国臣呢，端正斯文。
两人经常一起下厨做饭，有说有笑有商有量。别人看上去可能十分般配。
而我看起来却有些扎眼。
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3
这天，我单独找到赵国臣。我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似很无辜地说：“我和你婆婆如今都是单身，我们俩也很能合得来，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呢？这样，我们一家人都能在一起了。团团圆圆和和睦睦的，不是很好吗？”
当然不好。别说我不喜欢什么所谓的亲上加亲，单纯论起赵国臣的居心，我就觉得不良。
我冷冷看着他说：“我希望，你离我们远一点。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摇摇头，“你别这样宁宁，阳阳是我儿子，我来这里陪伴和投奔儿子都是天经地义的吧？”
而阳阳又和我们如此亲近。所以他自然不会离我们太远。
“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淡定地说。
我忽然就有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赵国臣看着我说：“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你不要想太多。”
我怎么能不想？而他又真的是如他所说这般吗？
我问了婆婆的想法，她承认说自己对我姑父确实挺有好感。
也是，赵国臣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我只能说：“我不希望你们结合。”
婆婆问：“为什么？是因为你还在记恨他吗？国臣跟我说了过去的事情。”
我心下一惊。强作笑颜问：“过去的什么事情？”
“他说你姑姑和你父母关系不好，后来你父母去世以后，她虽然收养了你，但是对你比较苛刻。后来，”婆婆有点小心翼翼地说，“因为你早恋，她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还威胁你说要把你赶出家门。然后，你就真的离家出走了，而且多年来都和他们没有来往。”
我呵呵了。
婆婆见我不作声，又接着说：“就算你姑姑她方法不对，可说到底也是为你好。其实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很牵挂你的。”
这说法真心不错。
我想了一下还是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同意你们俩在一起。一个是我姑父，一个是我婆婆，你们结合了，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婆婆叹口气，没说话。
我知道她不会这样轻易改变心意。我也不知道如何给她施加压力让她放弃这个想法。
4
我10岁以前，我爸妈先后去世。于是我开始由我姑姑陈娟抚养。
我姑姑没什么文化，但是长相漂亮。所以嫁给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赵国臣。她清楚自身情况，所以对赵国臣十分依顺。全部心思都用在赵国臣身上了。
对我这个侄女却并不怎么上心。甚至我觉得，她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很少能看到她的好脸色。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与之相反的是，姑父赵国臣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衣服和学习用品。还会给我很多零花钱。
姑姑婚后生了一个女儿，比我小六岁。她本来还想再生一个，最好生个儿子。因为家境不错，而她又思想守旧，所以希望有儿子继承家产。
可惜因为体质原因，她意外流产了好几次，硬是没能生个二胎出来。并且身体也越来越差。这让她十分沮丧，脾气也跟着越来越大，当然，这脾气主要还是针对我。她对自己女儿冉冉也不好，似乎是在怪她不是个男孩。
而姑父对我和对冉冉一直没有区别，都十分宠爱。还说女孩儿就是用来宠的。
后来我才发觉，他对我们俩不一样。那是在我16岁的时候。
有一天，姑姑去旅游了。那天晚上，姑父回来得很晚，身上还带着酒气。他说有点头疼，让我给他倒杯茶送到他房间去。
我照做了。然而，我刚来到他床边，就被他握住了手腕，一把拖到了床上。
事情过后，我哭个不停，他一直在哄我，说他喜欢我才这么做的。
我不敢告诉姑姑，因为姑姑本来就不待见我。如果她知道了此事，肯定首先责怪我。还不知道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赵国臣对我比过去更好了。姑姑却似乎看我更加不顺眼了。总是处处挑我刺。找各种理由骂我。
赵国臣经常安慰我说：“你姑姑身体不好，心理也有些问题，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后来他又半哄半强迫式地要过我两次。我不敢过于反抗，一来我要依靠他们生活，不想和他闹僵。二来，我也不想被别人知道，因为太过耻辱。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竟然怀孕了。
我本来就月事不准，有时三个月才来一次，而且这方面知识欠缺，所以压根没有发觉自己身体的变化。
后来还是姑姑发现了。
那时候肚里的孩子已经4个多月了。根本不适合流产了。
搞清楚我肚里的孩子来自谁以后，我自然是被姑姑痛骂了一顿，她说我不要脸，小小年纪就会狐媚勾引男人，而且勾引的还是自己的姑父。简直没有一点廉耻心，还不如早点去死。不仅如此，她还扇了我好几个耳光。
对姑父赵国臣，她倒只是指责了几句。虽然我清楚她要依附姑父生活，不敢和他对抗，但是我依然有点心寒。
他们给我办了休学。安排了一处房子让我住在里面，直到我生下了一个男孩。
当着赵国臣的面，姑姑对我还算说得过去。赵国臣不在时，她就什么难听话都骂到了。我实在不知道，她怎么会那么多污言秽语。
我生不如死地坐完了月子。
姑姑趁赵国臣不在时，给了我一张卡，里面的钱够我生活好几年了。她让我远远离开他们的生活，这辈子也不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我照做了。我本来也不想再看见他们了。
我换了一座城市，重新开始上学读书。后来考上了还算不错的大学。
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工作和生活。前半生，应该说人生的前十几年，就像一场噩梦一般逐渐被我淡忘。回想起来都感觉不真实。虽然偶尔午夜梦回还是会记起。
然后我遇到了姜宇凡。他家境不错，相貌俊朗，性格温和，对我十分温柔体贴。
我告诉他，我父母去世很多年了，早已经没有亲人了。因此他分外疼爱和怜惜我。
相恋一年以后，我们俩结婚了。
我们的婆媳关系一直不错。
婚后第二年，我生下了女儿萌萌。
萌萌三岁时，我又生下了二女儿格格。
婆婆丝毫不重男轻女，对两个孙女无比宠爱。两个女儿几乎都是婆婆一手带大的。不过如今三胎政策开放了，她还是主张我再生一个。她说不管男孩还是女孩，还是三个比较好。
我也有这个想法。在赵阳出现之前，我已经打算备孕三胎了。
然而，赵阳出现了。紧接着赵国臣也出现了。
我沉睡十七年多的噩梦被唤醒了。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没错，赵阳哪里是我表弟，他是我儿子。
现在，赵国臣竟然想要和我婆婆重组家庭，成为我的公公，这要我如何去面对他？
我对姜宇凡提出来，不希望婆婆和我姑父在一起。
姜宇凡说：“老婆，老人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干涉啦。他们觉得幸福就好。”
我只能咬咬牙说：“我姑父，他并非你们看上去那样，他这人，其实人品有问题。”
姜宇凡狐疑地看着我，“人品有问题？怎么说呢？他曾经出轨过？”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难道要向姜宇凡坦白一切？那他能接受得了吗？
其实就算赵国臣不和婆婆结婚，但只要他在我的生活中，我也照样没有一点安全感，往后日子肯定也是如履薄冰一般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度日。
还有，虽然我疼爱阳阳，但他每次和姜宇凡在一起，我都感觉惶惶不安。生怕被姜宇凡看出什么破绽来。
这样的日子无比煎熬，我觉得我随时会崩溃。
也许对姜宇凡坦白是最好的选择，即便他接受不了，我们离婚，也比眼下的局面要好很多。
我到底应该怎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