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羞着脸往云缝里躲,水英眼巴巴地望着村头,还辨不出一丝儿人影来。“怎么还不来啊?”水英急得团团转,眼却一直离不开村头。乌云越聚越重,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要下雨了。水英脑袋里嗡嗡乱响,心里乱乱的,一阵凉风吹来,水英长叹一声,就要抬起沉重的步子往回走了。
“水英”。一阵急喘,来人站在身后。水英扭头一看,心里一阵委屈,嘴一噘,转身就走。
“原谅我。”来人跨到前边,抹了一把汗,伸手拦住水英。
“海涛,你心里还有没有我?”水英双牙一咬,努力克制住委屈的泪水不往下流。
“都怨我,”海涛慌忙解释。“本来我也是准时来的,一出门碰见玉婶,她的鸭群还在河滩没有赶回,我帮一帮她,竟然来迟了。”
“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水英摇着头,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垂下来,润湿了一脸。
“你不要哭嘛。”海涛握住水英的手,水英一甩胳膊挣开了,背过脸抽泣。海涛很想为她擦一擦泪水,手却怎么也抬不来。
“你是赶鸭吗?你分明是为了水莲。”水英恨恨道。
“我怎么是为她呢?”海涛结结巴巴地说。
“人家长得苗条,长得文雅,喊一声哥就会昏天暗地,哪还辨清东西南北?再说人家爹当着乡财政所长,人家娘当着村妇联主任,多高的牌子,哪里显着我?”水英气鼓鼓地简直是哭叫了。
“你说的是哪里话吗?”海涛急得直搓手。“水莲到长沙农校自费学习去了,不在家和我有什么瓜葛?玉婶当妇联主任又怎么的?人家平时做了多少善事?若不是天气要变,我碰见她不帮帮过得去吗?”
“你帮她解了她家的一时困难,可我家的事情比燃眉还厉害,你怎么可以放在一边呢?黑灯瞎火的,你叫我一人站这儿等你,你就那么放心?”水英口气缓和了一些,转过身来盯住海涛。云彩早遮住了月牙儿,四周一片昏暗,青蛙还是鸣叫个不停,一丝风儿也没有了,闷燥得很。
“我们俩心息相通,相爱地久天长,有什么不放心的?”海涛扳住水英的肩膀。水英心里一热,身子却还是倔强地忸怩着,挣掉海涛那汗渗渗的手。
“我放心还约你来这村外吗?白天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放到这晚上干什么?”
“到底怎么了?”海涛的脸恨不能贴到水英的嘴巴上,不明白她心里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哥要结婚了。”水英唉了一声。
“铁蛋哥要结婚?谢天谢地,除掉了你家一大心病,可喜可贺。”海涛神彩飞扬。“铁蛋哥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这一回终于如愿以偿了。哪里的姑娘啊?媒人是谁呢?我怎么一点消息没得到呢?”说着直拍自己的额头。
“来的突然,你怎么会知道?”水英呷着舌,忧心忡忡地说。“哥要结婚,我心里可不得安宁啦。”
“你还有什么不安宁的?”海涛眼巴巴地盯住水英,却看不清水英的脸色。
“都怨铁锤,”水英急道,“他带来了一个落难的川妹子,要卖给我哥。”
“铁锤贩卖人口?不会吧?”海涛压根儿不相信。“他不是在县城乡贸土杂公司当经理吗?怎么会干起了人贩子?那可是犯法的事啊。”
“那川妹子是被人贩子拐来的,下车住旅馆,那人贩子要欺侮她,她跑出来被铁锤碰见,于是就……”水英不想往下说了。
“那川妹子命真苦,怎么就逃不出被人卖的境地呢?”
“那川妹子是自己卖自己,铁锤只是作个见证人。”
“铁锤还没有媳妇,他有的是钱,他为什么不收留那女子?”
“那川妹子有那意思,可铁锤不愿意。领着见我哥,说只要邮给她家五千元钱,她心甘情愿,否则誓死不从。”
“那女子是骗子吧?现在这社会骗子可多了。”海涛忿忿然。
“不象是骗子。”水英神态黯然。“她在我家说,她父亲病重,瘫痪在床,债台高筑,度日如年,她不能熬到高中毕业就随着打工人潮出川下广东。进了一个工厂,老板对女工刻薄的很,她受不了,偷跑出来,流浪街头。碰见一个人说得天花乱坠,包吃包穿包住,月工资五百元,一念一动又上当受骗。她无脸回家,愧对父母,想安心度日,就行此下策。”
“谁相信她说的是真是假呢?给了她钱,她万一跑了,铁蛋哥落个人财两空,我们岂不遭了殃受了害?”
四周越来越黑,青蛙好似潜藏起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闷雷滚滚而来。水英打了个激凌,凑着闪光看见海涛一脸的着急,更加伤神。
“海涛,你说怎么办好?”水英靠近海涛,把脸贴在海涛的肩头上,有气无力。
“那女子还在你家吗?”
“还没有走。”
“你哥和你父母的意见是咋的?”海涛摸住水英的脸蛋。
“他们巴不得能结下姻缘,铁锤也打包票。如果那川妹子不安心度日,责任他负,损失他包赔。只是我家哪有那么多钱?”
“先借铁锤的。”海涛压低些声音,捧住水英的脸蛋,用鼻子碰了一下。
“你这是馊主意,”水英摇了一下头。“人家铁锤图的是什么?人家想着给介绍对象就满不错了。本来他也想借钱给我家,那川妹子死活不答应接铁锤的钱。”
“这事真少找啊?”海涛沉思了一下。“让我想办法弄点钱吧。”
“我找你就是要这句话的。”
“需要多少?”
“我家能东挪西借两千元,你给我三千怎么样?”
“想想看吧。”
风刮开了,豆大的雨滴落下来。两个人慌忙奔走,逃回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