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房诗琪的初恋乐园》,就像看完了一个外在完整的美丽女孩直接的撕开自己的皮肤告诉大家:看吧,我的里面早就被虫子吃光,产满了虫卵。惨烈得让人不敢直视,但又忍不住一遍遍提醒自己,这就是发生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真实的事件。
如果说这是一部小说,对于年轻女孩来说就是恐怖小说。如果这是一部遗书,那他就是写给每个家庭的家书。
一:“我宁愿无知也不想看到世界的背面。”
的确,如果房诗琪没有那让她时刻清醒的自尊,如果她足够的无知,意识不到这个错位的关系,扭曲的生活,或许她不会痛苦,不会最后丢失了自己。但是,不管她有知无知,她都要遭受性侵,谁可以救她?似乎没人可以救她。她的父母在这长达十几年的迫害中,充当的是一个树墙人,给房诗琪树起一座高墙,隔离在自我挣扎中,把她装在一个乖孩子的磨具之中。也是这个模具,使得房诗琪不敢逃跑一步,不敢呼救,最后陷进了深渊。
二:“为什么是我不会?为什么不是我不要?为什么不是你不可以?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整起事件很可以化成第一幕: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
即使是如今这个社会,性,仍然是羞于启齿的。诗琪跟妈妈讲小女生被老师诱奸的经历,妈妈没有谴责老师,而是骂女生骚。在从古的糟粕文化中,女性,就是生殖的工具。推崇贞洁女子,是为了让女子能保持自己的“干净”,能让“纯正的”血统传下去。这种思想,究竟还要影响多远?究竟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没有了被鞭尸的受害者。思琪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说:“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如果说老师是硬插进来的刀,那么那些对于性伤害,以他目视之的人就是一刀刀凌迟房诗琪的手。在中国的社会中,性教育是严重缺失的。很多父母永远缺失了孩子的性教育,他们明明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性教育的缺失,使“诱奸”发生,而逍遥于惩戒之外。社会对关于女性的“性”的畸形要求,使被迫的女孩,无人诉说,无处诉说,只是把痛苦的遭遇或迟或晚地带进了坟墓。或迟,是活完了世人眼里的一辈子,只是无数个夜里想起恐怖的强迫,难以自已。或早,就是选择去另一个世界,躲避世人的众说纷纭,获得另一条“干净”的生命。房诗琪曾说:她讨厌幸存者这个说法。换言之,如果一个人被捅了一刀,他将会留一个疤,以后提起这一个疤,已是过往了。但一个人被性侵,后来在为人提起,不是惹得一唏嘘,就是长久的被津津乐道。这就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众生相。在人们眼中,强插进来的性具比刀具可怕,无形的伤疤比有形的伤疤更持久。
三:“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所谓的教养就是受苦的人该闭嘴?为什么打人的人上电视上广告牌?我现在读小说,如果读到赏善罚恶的好结局,我就会哭,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成为更好的人,我还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的。”
郭晓奇揭露老师的罪行,网友们骂她,说她收了钱就该闭嘴。诚然,人类的痛苦是不相通的,人类在面对自己没有经历过的痛苦时,是缺乏想象力的。而舆论与言语既是轻飘飘,可以随尘而舞,见风听雨。又是沉甸甸,可以把人压成粉末。被老师诱奸的经历,看见老师还在诱奸其他小女生的经历,被老师诱奸后,羞于启齿的压迫,父母对于女学生被老师诱奸后对小女生的骂声,看见被老师诱奸后反抗的女孩郭晓奇所遭的世人的诟病,看见真正的施暴者却完好的活在世上……这是一种多么彻骨的绝望,多么窒息的挣扎与见证,才使得房诗琪如此迫切的渴望知道,世间就是有无解的悲剧,就是有不会得到惩罚的恶行,就是有没被庇佑的孩子。这会给她带来一些同感式的安全感。然而没有,这个世界永远在光亮的方向讴歌美好。房诗琪在一片黑暗混沌中,看到这一切就犹如隔岸观花。绝望而孤独。以致她终于丢失了自己。
四:“你要我相信世间还有恋爱?你要我假装世界上有被撕开的女孩,在校园里跟人家手牵手逛操场?你能命令我的脑子不要每天梦到你,直梦到我害怕睡觉?”
有了第一次的诱奸后,房诗琪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赝品了,是原来自己的赝品,是一个没有了真品的赝品。面对其他小男孩的求爱,她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们。她说自己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她的一生就这样被动的走向了一个无解的悲剧。无解,为何是无解,有没有除了抛却自尊心这种方式以外的救赎方式?在她十三岁那一年就不要下楼?凭什么,要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为了躲过厄运,就要将自己锁在楼上。她什么也没有做错。这就像那些说被强暴的女孩子不该穿哪件衣服,可是错的哪里是哪个女孩哪件衣服,是撕开那件衣服的手。房诗琪在十三岁没有下楼,但老师也可以上楼来,可以救她,只有李国栋这个凶手,管好自己的恶欲;可以救她的,是另一只抓住李国栋的手;更是人们对于性侵的公正看法。
合页回想,不禁感叹,幸运的度过了这险象环生,或许,这个世界的烂疮也许有时的确比这个世界本身还大。但仍希望这个世界不会再有被撕开的女孩,不会再有绝望的林奕含,如果不幸有了,也有人告诉她,你不必感到抱歉,太阳依旧会升起,哪怕照耀的是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