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近前,师云:元来不是。
便打。次一僧入。
师亦云:释迦老子来也。
僧当面问讯便出,师云:却似真个。
今释:大慧宗杲的禅法极简干脆,加上个人作风严谨,话语犀利,个性强烈,在宋代扬名千里。
宗杲明确提出的看话禅,对当时禅法影响极大,其主张对公案中的某个话头(答语)进行参究,在生活点滴中排除杂念,集中于话头上,反复追问,逐步破除自己的执着,最终达到见性的目的。
在这里,“释迦老子来也”看似语气轻蔑,实则为宗杲接引学人的话头之一,也是本有佛性的表达。
前者听到话头,走近宗杲,表明其注意力并非放在话头上,而是想从师父那里进一步得到解释。
殊不知,千言万语,不如自己领悟,即便是对法有所求,这份执着也应尽快放下。
后者听到话头,行礼之后便退去,表明其承接到了师父的用意,接下来的路,得自己走完。
借此也体现出,真正的抵达,必定是孤独。唯有忍受孤独,才能摈除纠葛,尽看霞光万里。
禅法不论是非
原文:僧问:如何是道如何是禅?
师云(河中公畿和尚):有名非大道,是非俱不禅。欲识此中意,黄叶止啼钱。
——《景德传灯录》卷9
今释:对于什么是道、祖师西来、佛性、禅的追问,似乎一直以来都在学人心中存留,有人敢直接发问,有人很少思考。
就像对于人生的追问一样,似乎没几个人愿意好好问问自己,比如:
我从哪里来?我要什么样的生活?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想要去哪里?我为什么要去那里?等等。
在这里,公畿和尚的回答非常明确:有名可讲的不是真的道,有是非对立的不是禅。其中真意,就像小孩哭时,用黄叶当做钱币来哄他就行。
一切你执着的都是假象,就像那些曾经惹你哭、逗你笑的,那些你信以为真的、难以忘怀的,一觉醒来,何不都是一场太真实却又抓不住的梦?
既然抓不住,那就安放好,继续上路;既然太真实,那就记得下一次再出现类似梦境时,保持距离。
敬畏不可丢弃
原文:师(黄檗希运禅师)在盐宫殿上礼佛次,时唐宣宗为沙弥,问曰: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长老礼拜,当何所求?
师曰: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常礼如是事。
弥曰:用礼何为?
师便掌。
弥曰:大麤生。
随后又掌。
——《五灯会元》卷4
今释:这里,宣宗的问题的焦点是:外在的礼拜,如何体现内心的不执着?既然内心不执着,为何还要执着于外在的形式?
换言之,是不是禅宗看来,真的不必读经、拜佛、持咒,便能成佛了?
而黄檗禅师的境界,明显是超越了内和外、形式和内容、对立与统一的二元之说的,所以一开始的回答,还算客气:
老实去做就好,体验必须有,内心必须无。
可惜玄宗不解,仍然执着于外在的形式。
这时,师父便不再客气,一巴掌欲斩断这种纠缠的思维方式。而最后的“说粗说细”,恰到好处点题:破除一切对立。
如果我们太在意自己的行为方式、数量目标,很可能误入一个自我包装的误区,总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但如果我们太不在意自己的内外恪守、有礼有节,那就是另一种假装境界的自我欺骗。所以,大多数的我们,要么无作为,要么太做作。
洒脱一点,还是谨慎一些;严肃下去,还是活泼起来?其实还蛮难选择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当你能够体会黄檗禅师的用意时,那就没这些纠结了。
出门便是杂草
原文:师(石霜庆诸禅师)后避世,混俗于长沙浏阳陶家坊,朝游夕处,人莫能识。
后因僧自洞山来,师问:和尚有何言句示徒?
曰:解夏上堂云,‘秋初夏末,兄弟或东去西去,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处去。’
良久曰:秖如万里无寸草处作么生去?
师曰:有人下语否?
曰:无。
师曰:何不道,出门便是草?
僧回,举似洞山,山曰:此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识语。
因兹囊锥始露,果熟香飘,众命住持。
——《五灯会元》卷5
今释:古代禅师之间,由门人相互传话作为道法的交流方式,是比较常见之事。这里,庆诸和洞山之间,便是通过僧人传话完成的精神共鸣。
僧人将洞山的话带给庆诸:向着万里无寸草处去。
庆诸的回复是:出门便是草。
洞山的评价是:这是极其难得的大智慧之人!
在洞山那里,草代表的是杂乱的思绪,故而见性应该朝着寸草不生、没有任何杂念的境界去追求。
而在庆诸看来,除去杂草,不是远离,恰恰是要从面对出门脚下的杂草开始。
包容,是接受的开始;入世,是出离的开始;不拒绝,是清醒的开始;不逃避,是慈悲的开始。
小的时候,手被划破,父亲想给我涂药、贴创可贴,但母亲制止,因为皮肤最好的愈合方式,是清洗消毒后让其自行风干结疤。
很多时候,我们包裹住自己,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你只有冷静地亮出伤口,体会痛感,让其自愈,才不至于持续溃烂,同时让自己提升忍耐力。
出门便是草,比起寸草不生处,更需要智慧去面对。
原文:世尊因黑氏梵志运神力,以左右手擎合欢、桐花两株,来供养佛。
佛召仙人,梵志应诺。
佛曰:放下着。
梵志遂放下左手一株华。
佛又召仙人:放下着。
梵志又放下右手一株华。
佛又召仙人:放下着。
梵志曰:世尊,我今两手皆空,更教放下个甚么?
佛曰:吾非教汝放舍其华,汝当放舍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
无可舍处,是汝免生死处。
梵志于言下悟无生忍。
——《五灯会元》卷1
今释:这里,世尊三次提到“放下着”,实乃意味深长。
对于尘世的点滴欲求需要放得一干二净,这是一种自我洗涤的极致追求。
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不放,都是贪爱,都极有可能成为障碍出离的泥沼。
换句话说,还有一丝侥幸,都不能圆满抵达。
这种标准不论净土还是禅,都是极其严格的标准,容不得放纵与疏忽。
可见,想要获得成就,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越能严肃对待当下,越能解决人生困局。
没有大死一番,哪儿来大变活人。
原文:师(百丈怀海禅师)凡作务执劳,必先于众。
主者不忍,密收作具而请息之。
师曰:吾无德,争合劳于人?
既徧求作具不获,而亦忘飡。
故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语,流播寰宇矣。
——《五灯会元》卷3
今释:禅宗形成初期,尚无统一制度和仪式,百丈怀海(720~814)所制订之清规(世称古清规),设有法堂、僧堂、方丈等制度,又规定众僧分别担任东序、寮元、堂主、化主等各种职务,是八至九世纪中国禅宗脱离律寺、维持独自教团生活的必要规范,同时也奠定了禅宗以来的汉地佛教僧团组织基础,以及日常生活制度。
怀海所订之清规在宋代佚失,到元顺帝至元元年(1335年),东阳德辉奉顺帝之命,以宗赜的《禅苑清规》及惟勉的《丛林校定清规》等为蓝本,重新编辑为《百丈清规》。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是《百丈清规》理念的鲜明代表。对后世禅宗丛林生活影响深远,也从一定意义上杜绝了僧众安于闲养、贪求名利的弊端。
而恰恰是参与寺院事务、日日精于劳作之中,才是用功的最好下手处。
任何一个人,不论修行与否、信仰几何,首先应该做一个有利于社会的人,耽于享受、不劳而获,不可能解脱。
在持续的奉献中找到自己善的价值,并将自己对三宝的信心带给众生,这理应是每个佛教徒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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