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儿爸说
早上跟钱儿妈一起送濑子姐游泳课,一会儿钱儿妈乐呵呵出来,脸上挂着有含义的笑。
我说你又怎么了,笑得这么有故事?她边笑边说,今天真好,我终于看清了濑濑老师长什么样。以前我只能看清楚轮廓和体型,走对面也认不出,今天好了,往后连钱儿的老师我都一块看清了。能看清他们的模样真好,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说完这话,我下意识上前要摸她脑门儿,我说你没发烧吧,这怎么竟说胡话呢?!钱儿妈一把打开我的手,什么胡话,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合着上了半个多月课了,你一直看不清老师长什么样?对呀。对什么对呀,为什么呀?我问。我眼镜丢了呀。钱儿妈理直气壮。
我说,什么时候丢的,你这不是今天戴着呢吗?钱儿妈假装委屈地看我一眼,你看看你,人家眼镜丢了你都不知道,都一个多月了,我是昨天刚配的,今天才戴上。说着作势抹眼泪。
我说得了啊,老白,有话好好说,这不是你的画风啊。钱儿妈笑了,把腰一叉,指着我说,怎么滴,老韩,你说,是不是你的问题,我一直没戴眼镜你都视而不见!
我苦笑说,你可真行,问题是一个多月了,你怎么才配呀?就那么凑合忍着啊!钱儿妈说,我这不是持家吗,我本以为又跟以前一样,我那眼镜不知躲到什么角落了,过几天会突然出现,给我个惊喜,所以我就没急着配,谁知道一个月了它还不出来。
嗨,我说你可真行,那你这段时间,合着看人都看轮廓和体型啊,这日子怎么过的?对呀,钱儿妈说,我还感觉挺好的。挺好的?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能挺好的?
就是挺好的,她振振有词跟我解释,你看啊,平时有眼镜,看得特清楚的时候呢,我也得一本正经的,见了人各种寒暄,还得注意别人的表情神态变化。这段没了眼镜,看什么都模模糊糊,每天迷迷糊糊,干脆爱谁谁,见了人,该寒暄寒暄,但是反正也看不清五官,更看不清神态,所以说话格外轻松,没有任何主观印象,更不会揣摩,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我说得了吧你,这都什么歪理,你这心也真是够大了。照你这么说,你干脆这么迷糊着得了,还配什么眼镜呀?钱儿妈说,我本来也这么想,但是那天,出了个糗。
走在大街上,一个人跟濑子姐打招呼,我觉得声音熟,一时没认出来。她跟濑子姐可熟了,俩人抱着,我就在一旁傻笑,心说濑子姐也不称呼一下,光抱着干嘛?
后来走之前,姐说,王老师再见,我才想起来,这不濑子姐游泳教练嘛,我赶紧一通打招呼,王老师走好,王老师再见,王老师。。。王老师已经走远了。这也太失礼了,给我闺女丢人,所以我得赶紧配副眼镜。今天戴上,你可不知道,世界一下清亮了,树那么绿,天那么蓝,人脸那么清楚。。。
我说得了你快别这儿感慨了,你近视到底什么度数,我记得不高啊。是不高啊,钱儿妈说,也就200多度吧,但是架不住人脸看不清啊,除非离特近。我说但是那也不至于连天天见的老师都认不出来呀,真是匪夷所思。
她说,嗨,老师老在水里呆着,穿着泳衣,戴着泳镜泳帽,本来就不好认,就下课聊两句,再加上我没戴眼镜,模模糊糊,在路上认不出来也正常。
我说我求求你了,你把你眼镜看好了,别再丢了行吗?钱儿妈认真地摇了摇头,那可真说不定,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再说东西嘛,来去自由,有时候它故意要藏起来,让你找不着,你着急也没用。
我说大姐,你要留点儿心,东西它能无缘无故藏起来吗?钱儿妈突然找着理由了,哎,老韩,你忘了吗,上次我那副眼镜,就不是我弄丢的,我放在车的驾驶座上了,是你一屁股给我坐到了座椅缝里,都叠成麻花了,害我找了好几天。
后来是你自己发现开车硌屁股,这才给我抠出来,眼镜腿掉了一只,你忘了吗,那能怨我吗?东西找不到有很多原因,有时候阴差阳错,你非要较真儿,那就自寻烦恼,还不如等着呢。
行,我说,我说不过你,但是我希望你能随时看清楚我的脸,行吗?行,钱儿妈笑,我记得配眼镜就是。。。
我想了想,要是让我看人只能看清楚轮廓和体型,我非疯了不可。要是我眼镜找不着了,别说一个月了,一分钟我估计都受不了,一定得第一时间先找眼镜,找不着马上配眼镜,真不知道钱儿妈是种什么生物。关键这样的妈妈,我还认识好几个,真有那么一批,心是真大。
一般东西找不到,我会比较强迫症,翻箱倒柜,甚至有时会抓狂,非找到不可,找不到就很自责,比较苦恼。但是钱儿妈这样的人,从来没见她为找不到什么东西烦恼。找几下找不到,就搁那儿不想了,过段时间,还真如她所说,大多数东西都能在某个偶然时刻,出现在某个角落,然后她就特开心地收着了,还跟我说是东西给她一个惊喜。。。
她还教育钱儿,人做不到不丢东西,丢了也没关系,不要失控,别难为自己,找一找,找不到就先放下,想点别的。也许换一天,换个心情下,就很容易找到。再说就即便真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有很多东西其实也不是离不开的,不用也不会有大碍,反而能换个角度看生活。况且,丢了还可以补嘛,为丢东西烦恼,无非就是感觉自己亏了,其实你想,如果让别人捡到,继续用,也好,反正都是身外之物。这样,一个人每天乐呵呵,情绪不会大起大落,有益身心健康。
我很长一段时间里认为,这是她为自己丢三落四找借口。丢了东西,心里怎么能容易放下?只是自我安慰罢了。但是这些年看钱儿妈,我感觉她是真这么想,我打心眼里说,挺羡慕的。就冲她迷迷糊糊,模模糊糊看轮廓看了一个多月,还觉得挺好,就又让我想起那句形容她的话了——
东西丢了,随它去,泰山崩于前,让它崩。。。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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