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
01
“你爸姓白,叫白眼狼。不,姓王,叫王八蛋。”沈大凤每次回答,都不忘恨叨叨补一嘴,“他早死了,说不准你周姨养的丑丑,就是他投胎托生的。”
丑丑是条沙皮,满脑门褶皱,长得巨丑。还曾出过车祸,被生生轧残了一条狗腿。
沈大凤和沈小雪是一对母女。从沈小雪记事起,就和老妈沈大凤一起生活。父亲从未出现过,自然也不知他姓谁名谁,长啥样,住哪儿。老妈没正式工作,在小区里开了家麻将馆,代卖烟酒糖茶,收入勉强还好。只是她与闲散人员混久了,插科打诨难免落俗,叽叽嘎嘎嘴巴也损。
况且,沈大凤本就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骨子里透着爽利和泼辣劲儿。
恍惚一转眼,沈小雪16岁了。
这天,是她的生日,沈大凤打开蛋糕,点上蜡烛,催促她许愿。可沈小雪刚握了手,闭了眼,就听沈大凤鼻孔蹿气,揶揄上了:“快拉倒吧。我都说八百回,他早死了。你就那么缺爹啊?”
知女莫若母,果真不假。沈小雪嘴唇一动,沈大凤便瞧破了她发的愿,想早点找到亲生父亲。
“妈,我都16岁了,长大了。”沈小雪一个劲缠磨,“你告诉我呗,我爸是谁?我发誓,就算他是千万富翁,我也不会丢下你跟他走。”
沈大凤欠起身,凑近沈小雪的耳朵,一字一顿说:“他是鬼,在黄泉呢。”
02
平心而论,沈小雪和老妈相处得还算融洽,即使闹别扭,吵吵几句也就过去了。母女仇,不隔夜嘛。而吵嘴的主因,也多与那个犹如不曾存在过的男人有关。
记得儿时,见小朋友都有爸爸,自己没有。沈小雪就哭着闹着,跟老妈沈大凤要。起初,沈大凤说,你爸死了,被车撞死的。要不,我用泥巴给你捏一个?
过段时间,再缠再闹,沈大凤说,你爸是工人,盖楼的,一脚踩空从楼顶摔了下去。啪叽,大头冲下,18层呢。你还要爸不?
等渐渐长大,沈小雪越发纳闷:既然爸死了,咋从没见老妈去给他扫过墓?沈大凤连草稿都不打,张口就来:那年,松花江上的冰还没冻实呢,你爸喝懵了,从上面走。哗啦,掉进冰窟窿没了影。人没找着,骨灰也没有,咋起坟?
嘿,花样翻新,可怜的爸又挂一回。沈小雪咧嘴咋舌,也由此坚信,老妈沈大凤一直在糊弄她,亲生父亲并没惨遭不测。与此同时,尽快找到他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你生了我,为啥不要不养我,连面都不敢露?
过完生日的第二天,恰逢周末。中午时分,沈小雪下了楼,绕开老妈的麻将馆去了周姨家。
“小雪来了,找丑丑玩?”周姨笑吟吟打招呼。
沈小雪没理沙皮,径直走到周姨跟前,突然拿出一张陈旧泛黄的合影照。只一瞥,周姨便讶异地叫出了声:“这不是你妈妈和吕喆吗?”
“吕喆?吕喆是谁?”沈小雪追问。
周姨意识到说露了嘴,忙支吾掩饰:“我再看看。嗐,眼花,认错人了。我只认识你妈妈,这个男人没见过。”
“他是我爸,对吧?从小到大,人家都有爸,就我没有,同学们都笑话我,说我是野/种。周姨,求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求你了。”
急切央求声中,沈小雪的眼眶里,止不住晶亮一片。
03
那张老照片,是沈小雪趁老妈沈大凤在麻将馆里忙,好一通翻箱倒柜才找到的。上面,与沈大凤并排而站的男人长得很帅,宽额头,高鼻梁,好似有点中俄混血的意味。
这个人,会不会是我亲爹?情知问老妈,老妈定会让他再度悲惨去世,于是,沈小雪来了老邻居周姨家。
沈小雪动了点小心机,要的就是这种突然效果。而从周姨的表情看,她的猜测应该没错。
果不其然,周姨叹声气,说:“他叫吕喆,曾经是你妈妈的前夫。听说,他爷爷是俄罗斯人,好像海参崴的。那年中俄搞商展,他爷爷来了,要给他这个孙子投资,做跨国生意。”
“你看他很帅,是吧?哼,那只是一层臭皮囊,里面裹着白眼狼。你妈死心塌地对他好,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可他兜里有了几个破钱,就不知道咋嘚瑟了,忘恩负义,跟别的女人胡扯鬼混,还叫你妈妈给逮住了。”
“后来呢?”沈小雪问。
“你妈性子直,眼里不揉沙子,要撕他们。他也真够王八蛋的,双黄王八蛋,为掩护那个女人溜走,居然动了手,怼了你妈一个跟头。”周姨顿了顿,接着说,“小雪啊,那时候,你妈怀孕都七个多月了。挺着个大肚子,那架得住推搡?等我听到动静赶过去,你妈跌倒了,流血了,身上身下,屋里屋外,到处都是血。”
沈小雪顿觉心如针戳般,刺痛阵阵。
也难怪老妈会让他有一千种死法,且死得有声有色,生动活泼。就这种爹也忒缺德了,不要也罢。
04
尽管,周姨再三叮嘱沈小雪,这些陈年旧事,都是你妈妈的伤疤。你问一次,找一回爹,就等于揭她一次疤。她表面上嘻嘻哈哈,心里疼啊。听周姨的,今后别再提这个人,彻底忘了他,也省得你妈妈伤心。记住没?
沈小雪应了。可一走出门,就又发了狠:他背叛、伤害了我妈,我绝不会饶过他。
可是,当年离完婚他就走了,没人知道去了哪儿。心下想着,沈小雪不由蹙起了眉头。
一周后。
这天放学回家,沈小雪刚走到半路,一个男子冷不丁闪出,拦住了她。
“你想干吗?”沈小雪本能后退,却又惊讶得脱口而出,“你是吕喆!你总算露面了!”
没错,来人确是沈大凤口中的白眼狼,周姨所称的双黄王八蛋,已人间蒸发般消失十五六年的吕喆。
不过,他依旧帅气不减。虽只看过照片,沈小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叫沈小雪,是吧?”吕喆冷着脸,瞪着眼,恨恨质问的样子很吓人,“我为啥要露面?我和你有啥仇,你指名道姓骂我骂得那么狠?还贴出我的照片?谁特么抛妻弃女,活该天打雷劈?”
“你背叛我妈,你就是白眼狼,我就是要骂你!”
沈小雪也较上了劲,涨红着脸当街对嚷,直引得过往路人纷纷驻足观望。而此时,麻将馆内,正凑局的沈大凤无来由地手一抖,啪,麻将牌落了地。
眼皮在跳,心也慌得厉害,怕不是要出啥事吧?沈大凤嘀嘀咕咕刚离开桌,手机响了。仅听半句,人已抓起圆凳跨出了门。
“沈姐,你跑啥?”
“老宋打电话,说有人欺负我闺女。老娘跟他拼命去!”
05
沈大凤跑得很快。胜似一阵风,眨眼功夫就卷出了小区。她的身后,呼啦啦,又跟上十几个麻友和周姨等老邻居。
远亲不如近邻,欺负人家孤女寡母,岂能惯着你?而瞄见此阵势,吕喆暗叫糟糕,猛地扑前扯住了沈小雪的头发。
“你放手,别碰我。”沈小雪用力一挣,头皮火燎燎地疼。吕喆则掉转身,撒丫子溜之大吉。
“小雪,那混蛋是谁?他没伤着你吧?”沈大凤忙不迭抱住沈小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
“是——吕喆。”沈小雪说。
沈大凤一听,顿如触电般浑身一震:“你咋认识他?他找你干啥?”
原来,那天离开周姨家后,沈小雪一时冲动,想到了网络寻人。黄河上下,大江南北,全国人民都恨渣男。只要把吕喆的照片和他喜新厌旧、抛妻弃女的/光/荣/事/迹/发上网,何愁揪不出他?本想让他丢人现眼,给老妈解解气,但没料及他胆儿够大,脸皮也够厚,竟然找了来。
然而,事态并非像沈小雪想得那么简单,次日一早,变故横生。
“你好好瞅瞅,谁是你爹?”在麻将馆前,吕喆径将几张纸扔向了沈小雪,“乱认亲,会死人的!”
是DNA鉴定书。昨天傍晚,他扯拽下沈小雪的一绺头发,加钱加急,做了亲鉴,短短数小时就拿到了结果。
之所以气急败坏,是因为沈小雪发的帖,让吕喆的老婆孩子都看到了。吕喆的跨国生意做得一塌糊涂,一赔再赔,眼下又冒出个女儿,要打官司告他,索讨抚养费。老婆气够呛,连骂带挠要离婚分家产。眼见劝不住,也解释不清,吕喆又气又恨,便来找沈小雪拿最有力的证据。
高科技不容置疑,两人之间,绝无半丝血亲之缘!
“妈,我到底是谁的孩子?”震惊之下,沈小雪强忍着泪问。
“我的啊。你是我沈大凤的闺女。”
“嘁,你的?”吕喆满脸嘲讽抢了话,“就你那肚子,还能鼓起来?要真能生,这么多年会没人要你?”
“吕喆,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的狗嘴真损,真特么缺德。”从旁看热闹的周姨被激恼了,气鼓鼓一声喊,“老少爷们,揍这孙子!”
一涌而上,噼里啪啦。是真打。吕喆仓皇抱头,狼狈而逃。
06
当天中午,沈大凤开上车,载沈小雪出了城。
她要带她去一个林区小镇,找她的亲生父母。
人来到这个世上,就像一棵树,一株草,总要有根的。所以,人都喜欢寻根。
“其实,我早就想到,总有一天你要弄清自己的身世,就和周姨想好了说辞。但周姨没骗你,那年,听说吕喆有了外遇,我很生气,就去找他,随后厮打起来。他推倒了我,我也用菜刀扔了他,砍伤了他的腿。”
沉默片刻,沈大凤苦涩一笑:“我摔得不轻,流.产了。等周姨把我送到医院,孩子没了,我也差点没了。好歹救活,却再也不能生了。当时我就想,女人要做不了妈妈,活着还有啥意思?”
“也许老天怜悯我,同屋来了个产妇,肚子很大,检查是双胞胎。一次生俩,多好的事儿,我羡慕啊,恨不得把那俩娃娃抢过来装自己肚里。可产妇呜呜地哭,说她已生三胎了,三个丫头。这是第四胎。来时,公爹交代她男人,因为超生,家里都罚空了。要还是丫头,就别抱回家了。”
“产妇怕呀,回家路上好几道山沟呢。我说,我要我要。要都是闺女,我都要。”
听着听着,沈小雪的眼睛湿了。从车内镜里,她看到沈大凤的眼里也湿了。
“那天半夜,产妇生了,一男一女。天没亮,他们就走了。临走,男人把女娃塞进了我的被子。女人走到门口,站住了,回身给我鞠了个躬。那女娃,就是你;那女人,就是你亲生妈妈。
等见了面,你别怪她,她很善良。哦,我和周姨不告诉你这些,是我自私了,想霸占你这个女儿一辈子。”
“不是自私,是担心我知道自己是弃婴,会自卑。”回想着16年来与沈大凤在一起的每一天,嬉闹,撒娇,斗嘴,相亲相依,不舍不弃,沈小雪恍若梦醒,泪崩满脸。
“妈,你就是我亲妈,永远都是,我谁也不找了。咱掉头,回咱家。”
“回家,回家。”沈大凤使劲点头,自也甩落了颗颗喜泪。一如当年,她的被子里,被塞进了一个注定要与她结下今世母女缘的小生命。
人来世上,总要有根的。但只有融入爱,才叫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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