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04.16 GOO
☽
▼
1965年,初秋。
岸边秋虫唧唧,临近河边的水草里,不知名的水鸟啾啾的叫着,清寂的湖面背后,竹海绵延纵横八百里。
“朝君,先歇会吧,把这烧饼吃了再走”,乌篷船里的老人对撑篙的青年说。
“没事,一会就到了。”
19岁的朝君跟着父亲学了3年的木匠手艺,天资聪慧一学就会,“一料二线三打眼”这样的基础活样样出色,推刨送锯刚健有力,从不落空,他刨出来的料平平整整、放线垂直、榫眼方正。
他的心思很灵,手也很巧,上海洋行流行的新式家具,他只要看一眼照片,就能打出一模一样的来。
3年手艺刚出师,这个俊俏后生就已经是乡里远近闻名的木工大师傅了,很多人家都开始点名让他做。父亲的心里有失落也有自豪,自己的手艺算是传下去了。
这天朝君撑船和父亲是一起来隔壁镇给徐记裁缝店送货,4件棕红的榫卯柞木椅。
“给徐记裁缝送完货,正好在他们家顺便给朝君做套衣服,明年就是和张家闺女的婚期了”,父亲看着撑蒿的朝君,心里想着,一边拿下烟斗,在船边敲了一敲。
这一敲,又惊起几只水鸟。
▼
“徐记裁缝”也是镇上的知名老店。
老徐继承家业,把裁缝店打理成远近驰名的大店,即使再普通的料子,在他们家做出来的衣服依然会是最好看的。
虽然生意红红火火,但老徐有一块心病,快40岁了,还没有一儿半女。听人说大觉禅寺香火旺盛,求子灵验。虔心求佛之后,果然陆续诞下一对千金承欢膝前,两个女儿焕做“金秀”“银秀”,从12、3岁起,姐妹俩就在自家店里学手艺干活,从滚边盘扣到量体裁衣。
此时的金秀,正在用闪光的金丝线围着一面轻透的白纱上下翻飞,荷花、锦鲤灿然而生,如果把丝绣放在枕边,梦里一定能听见锦鲤跃出水面的声音。
“有人吗?”,朝君的声音清脆甘冽。
店里来了生人,金秀有点慌张,准备起身回里屋,手里一个没拿稳,箕篓里的针线就散落了一地,铜顶针轱辘轱辘地滚了出去。
不偏不倚滚到了朝君的脚边的顶针,被朝君弯腰捡起。他走过来,轻声的问,“这是你掉的吧?”
金秀不敢抬头看他,心里像装进了一头小鹿,左右隳突,脸颊上升起了一片红霞。她一把抓走了朝君手上的那枚顶针,转身就走到了里屋去。
那一天,徐记裁缝店里琳琅满目的布料、颜色各异的线圈都没有晃到朝君的眼,他的目光里满是金秀脸颊上涨红的羞赧。
▼
朝君和父亲走后,金秀探出身子,轻身来到前铺向父亲打听刚才的来人。
“隔壁乡的老木匠和他儿子来给我们家送货的,喏,那几把新椅子。”金秀看了看,色泽和花纹都很好看,“他们还顺便要给他儿子做一套新褂子,说是明年结婚了。”
金秀的心一沉,扭头往屋里走。
回程的路上父亲撑篙,朝君坐在船头,看着河边的水草暗暗地发着呆。
“爹爹,如果和张家的婚事悔掉,会怎么样?”
“你混账!”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打小就定下的婚事怎么能你说悔就悔了。乡里乡亲的,我们整个家族的脸都没地方放!”
朝君看着水面半天没说话,就听见父亲扔下来一句话,“你要是悔了婚,就没我这个爹,你自己分出去单过”,语气硬得像一块青砖。
父子俩都黑着一张脸,除了竹篙的划水声,河面一片寂静。
▼
两个月后,朝君来到裁缝店,脸上带着点淤青,他看了看做好的那一套准备结婚的褂子,“先放在店里吧,以后再来取。”
老徐头一脸诧讶。
又渐渐地,朝君时不时就来定做衣服,有时候是老徐头给他量身,有时候是金秀给他量。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他唇部的线条慢慢朝上拉伸,延展,就像深海里的蚌壳突然打了个嗝,露出了珍珠的光泽。是他的牙齿。
后来,朝君时不时来给父母定衣服,顺手还会带着小木几,小方凳,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目光总是围绕着金秀逡巡。
这些,老徐头都看在心里,心生欢喜但是又有点忡忡的忧心。他托人去悄悄打听朝君的婚事。
渐渐地,金秀守着店铺的时候,对朝君的到来翘首以盼。
这个穿着朴素蓝布的年轻男人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他英俊,斯文,不小心看到他的时候,永远有着温柔的笑意注视且回应,像春天里一朵永不凋谢的花。
过了一个月,打听的人来回复了,“朝君和张家的婚事几个月前悔掉了,为这事,朝君还被他爸打了一顿。”
金秀听了,脑子里一片朦胧的晕沉。
▼
朝君和金秀结婚的第二年,儿子俊平出生,夫妻俩的脸上氤氲着甜蜜和幸福,自立门户的木匠店也渐渐门庭若市。
又过了3年,女儿美平出生了。
女儿美平所有玩具都是朝君做的。
用核桃和木头雕刻的会啄米的小鸡,里面还暗藏机关,想去偷米,手指就会被夹到;用算盘珠子和铁丝,制成木偶小人,可伸缩可扭曲……每个玩具都是朝君的高级定制。
朝君拿着工具敲敲打打的时候,美平站在一旁观摩,一个个手工艺奇迹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
那时候的美平不知道什么叫“发明家”,但那时候,如果有谁告诉美平,地球也是爸爸发明的,她都会信。
美平十一岁的时候,第一次看到爸爸咳出了血,她吓坏了。
她想去告诉妈妈,但朝君伸出手掌着陆在温暖的、柔软的美平的头发上,“没事的”。
这个秘密没有瞒多久,金秀带着一双儿女给朝君看病问药流连辗转。
可是病情还是一天天地加重,第二年暮夏的一个傍晚,病床上的朝君轻声招呼美平,“美平,美平,你过来。”
朝君轻轻地抚摸美平柔软的头发,“美平,爸爸要走了。”
“爸爸你要去哪啊?”
“爸爸要离开这里了,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和哥哥,知道吗?”朝君勉强抬起手,声音很轻很轻,美平头埋进爸爸的怀里,朝君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乖,我们美平乖。”
然后,朝君的手渐渐停了下来。
美平的心也高高悬浮在上空,颤颤巍巍。
那一天空气湿润,柳枝弯折。
▼
朝君是我外公,金秀是我外婆。
这个故事是外婆和妈妈美平一起讲给我的。
古镇的老街萧瑟破旧,外婆一直住在老宅,不愿意搬出来。这么多年,屋子里的陈设也很少变动,条台、木桌、茶几、方凳,甚至一双双竹筷,旧了破了,外婆也从来不换。
每一条木纹的流转,每一块清漆的斑驳,都仿佛留存着当初那个青年的汗水和目光,以及做好每一件家具以后的喜悦,“金秀,你快来看,我做好了。”
区区几十年的人生,不过是大自然漫长变迁的一枝半叶,不恢弘,也不遗憾。
等我这一代人老去、离开,便完全不会有人记得朝君和金秀的存在,但他们的血脉,将会继续留存下去,在一代又一代不自知的灵魂里流淌。
时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怨憎会,爱离别,都是生命里的洪水猛兽。
爱,是我们唯一可以驯服它的皮鞭。
▼
“外婆,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什么?爱情还能是什么,爱情就是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抵抗,遮掩不住的事情啊。”
我爱你,在每一个望向你的眼神,在每一次和你触碰的指间,在每一句和你说的无关痛痒的话,在每一件我亲手打制的木桌木椅里,它们全部都写满了我爱你。
我爱你,因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爱你。
▼
今年清明,我们去给外公扫墓。
下过雨的天空濛苍白,随着暮色慢慢转变为淡灰色。
在外公安眠的那个向阳的小山坡上,我看到一棵很小的树,手指粗细,长满青绿的椭圆叶子。
我很开心,那是一棵红豆树。
讲述 | 甚钟
撰写 | 馆长屿森
声音 | 馆员猫又又
编辑 | 馆长屿森
❖ 欢 迎 分 享 到 朋 友 圈 ❖
▲▲▲
“南失和你在一本日历上约定日暮风霜的重逢”
如果你也有失恋故事
< 注:1,投稿内容均被默认为认可并允许南京失恋博物展编辑并发布,故事经过“南京失恋博物展”公众号发布后,文字著作权及影视、改编权归公众号所有;2,寄送给博物展的物品默认将物品所有权转让给博物展,无法退还,请慎重寄送;>
◎历史故事◎
离婚证|录音笔|骰子|钨钢戒指
地铁卡|雨衣|自行车钥匙|彩超单
画笔|钢琴曲|项链|爱情兑换券
▲▲
○南失实体馆 & 常州分馆○
2020年1月1日起
暂停开放接待参观
我们将尽快择址重开
更多消息敬请关注“南失”微信公众号、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