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疯语:
责任!
01
李军快被前妻何梅搞死了,他回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勒令他去接儿子。
儿子跟何梅住在光华小区,那里算是市里的第一批电梯小区,现在略显得有些老旧了,但胜在地段好,挨着重点小学,离婚时,何梅死活要了那套房子,说将来方便儿子读书。
想想反正是自己的种,给他铺路是应该的,但李军怕何梅去勾搭别的男人,到时鬼迷心窍把房子折腾出去,就把房子直接过户给了儿子。
因为这,何梅气死李军了,三天两头找借口不让他看儿子,可怜他一腔父爱经常没处撒,只好埋头工作,因此公司效益倒是还可以,总算是个安慰。
算算日子,李军得有一个月没见着儿子了,所以再累再不爽何梅的态度,他还是屁颠颠跑过去了。
李军心里又把何梅暗骂了一顿,她永远都是这样,从来不会替人考虑,自己有一出是一出。
门卫跟李军认识,两人还没聊几句,就有一个女人一脸哀愁地从小区里出来了,她过来跟门卫打招呼,门卫摇了摇头,她一脸失望地走了。
李军顺便看了一眼,大概三十多岁,五官倒是不差,就是瘦得有些过份。
等人走了,门卫就跟李军说那也是个可怜人。
女人叫阿琴,在小区里做钟点工,前几天她带着女儿从雇主家回去时,楼上掉了个花瓶下来,正好砸在她女儿头上,现在人还在医院昏迷着。
警察查了那栋楼一共四十户人家,但没个头绪,一来小区有点老,很多地方的监控就是个摆设,大门口的都坏了一个,再说也没有对着高层的摄像头;二来,那天下雨,雨水冲掉了花瓶上的指纹,线索没了。
肇事者不出来,就没人负担医药费,阿琴自己没钱,上次的医药费还是小区里组织捐了一次,但哪够。
门卫指了指外面墙上贴的那张纸,说就是那告示,真是造孽啊!
02
李军很随意地踱了过去瞟了一眼,当他看到那张碎花瓶的照片时,差点惊叫出来,因为,那是他买的,一直放在何梅住的那屋里!
这么说来,何梅就是那个造孽的。
就在他心思混乱时,何梅回来了,她也看到了那个告示,抿着嘴把李军拖进屋了。
一进屋,李军迫不及待地问:“你脑子犯抽扔个花瓶下去把人给砸了?”
何梅瞪了他一眼:“你再大声点嚷嚷,让所有人都知道那瓶子是这屋里扔出去的!”
李军被气了个仰倒,但还是放低了音量:“真是你干的?!”
何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又没病,好端端地扔瓶子干什么,喏,是他干的!”
何梅惯他,李军十天半个月都难见到一次,哪舍得教训他,所以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可混世魔王似的儿子,此时却缩在床上,小脸煞白煞白的,圆脸都凹了一半下去。
李军又是震惊又是心疼,扑过去喊:“哎哟我的儿子啊!”
他质问何梅儿子怎么瘦了那么多,何梅顿时愁着脸说这孩子吓着了。
儿子自从扔东西砸到人之后,以为自己杀人了,怕死了,何梅哄他说那小姑娘没事。
儿子不信,非让何梅带他去看。
何梅说,我哪敢啊,一去,不就曝光了吗?
所以那几天,何梅把儿子硬拘在屋里不让出门,又叮嘱儿子一定不能说出去,儿子起先不肯听话,为这,她还打了儿子一耳光,恐吓他要是说了出去,就会被关起来打,还会连累爸爸妈妈赔好多好多钱,到时候他们都变成叫花子被人欺负。
儿子这才听话了,可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也不肯吃东西,何梅愁啊,这才想着让李军把儿子接走,换个地方说不定就好了。
竟然是儿子造的孽,李军这下子想骂也骂不出口了。
他跟何梅彼此不对付,但在这件事上,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把事儿瞒下去,要不然他们的儿子成了犯人,还得赔一大笔钱。
03
李军离婚后没钱买房,就租了个房子,出租房里一股子味儿,但儿子不嫌弃,趴在床上就睡着了,可能真的换了环境,精神放松了。
醒来后,李军买了粥,儿子乖巧地喝着,边喝边觑着他。
李军问儿子:“有话想跟爸爸说?”
儿子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你能不能带我去看那个人?”
李军手一僵,原来儿子还惦记着呢。
可他也知道,儿子一出面,事儿就瞒不住了,那他和何梅下的这些工夫就白费了。
但儿子期盼地看着李军,他又下不了狠心拒绝,就哄儿子说:“爸爸帮你去看,好不好?”
这话也不是全是哄儿子的,他也想知道阿琴的女儿到底是个啥情况,说到底,他还是有些心虚。
阿琴的女儿住在重症室,六楼,每天只有一次探望的机会,李军非亲非故的,压根进不去。
不过阿琴女儿的事,护士都知道。
她女儿的情况很不好,脑骨折,有可能醒不过来,也有可能醒来后大脑失去所有功能。
阿琴女儿目前账上就花了十来万,一部分是光华小区业主和居委会组织的捐款,一些是医院里捐的,其他的都还欠着。
要继续治下去,肯定需要更多的钱,医生现在也只能尽可能先保住她女儿的性命。
有个年轻护士突然骂了出来:“哪个缺德鬼干的,也不站出来,缩头乌龟!”
年纪大的摇头叹了一下,别以为人都是个人,有些人连畜生都不如的。
李军总觉得在骂他,他逃似的从六楼飞奔下去,每跑一层,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最后一层台阶踩空了,摔在地砖上。
他拒绝了别人的帮忙,一瘸一拐地去交费处给阿琴的女儿交了两千块。
好像这样就能心安似的。
04
李军斩钉截铁地告诉儿子,他砸的那人没事儿,让他别多想。
儿子追问:“真的?”
李军掏出手机给儿子看,那里面有张一个小姑娘坐在床上的照片,反正儿子没亲眼见过那人。果然,儿子被糊弄过去了。
他拍了儿子的屁股一巴掌,唬着嗓门说:“当然是真的,你看警察叔叔都没来抓你。小兔崽子还敢不信你老子!”
儿子扑哧一笑,那你就是老兔崽子。
听到这话,李军恨不得跳起来,这小祖宗能开玩笑了,肯定是信了。
他赶紧给何梅打电话,晚上一起吃饭。
何梅见儿子大口吃饭,总算放心了,趁儿子去厕所的时候,她问李军:“你咋办到的?”语气酸酸的。
我去了趟医院,回来告诉他的。
何梅哎了一声:“你真去了啊?没被人看到吧?”
李军说我哪有那么傻,但当他说到交了两千医药费时,何梅瞪着双眼,咬着牙说:“还说你不蠢,你要是想给她钱,让居委会去转交就是了,你这么热心地跑到医院去交,万一他们怀疑了怎么办?”
当时李军没想那么多,只想着那小女孩真可怜,加上被护士那么一骂,愧疚感就生了出来,然后冲动了。
何梅气得在李军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有了何梅的警告,李军倒是不敢再去医院了,他也怕生出事端来,但心里总有些放不下,尤其儿子好转了,他既是欣慰,又是不安。
那天,他试着跟何梅说再拿一万块钱去居委会,让他们交给阿琴,也算是,他们的一个歉意。
何梅说:“你疯了吗?人家捐个一百几十,再大方些的,也就三五百,上次你就给了两千,这下你出手又是一万,你是土豪还是大款啊?你除了有个破公司,连房子都没有,这么大手笔拿出来,你当人家会以为你是个好心人?我呸,你别忘了,你儿子的家正好就在出事的大楼上,一串起来,你看会不会怀疑到咱家头上!”
她咄咄逼人地冲李军吼:“你要想毁了儿子就直说,别拿良心说事!”
被她又这么一顿臭骂,李军再也不敢提这事了。
说到底,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会不安,会愧疚,可又有他的自私和怯懦,两者相争时,他怂了。
05
再见到阿琴是五天后,那天李军谈生意,客户酒喝嗨了,他怕出事,就把人送去了医院,也就是阿琴女儿住院的那家。
他人既然到了医院,看着有点熟悉的楼梯,加上喝了点酒,理性的弦绷得没那么紧,就有点不受控制了。
李军去了六楼,阿琴守在门口。重症室不需要陪床,但阿琴每天只要有时间就守在那儿。
凭印象,李军觉得她又瘦了,两颊突了出来,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
她突然站起来了,去了厕所,出来时,人打扮过,还化了点妆,看上去没那么憔悴了。
李军心想大晚上化妆打扮干什么,而且她女儿还生着病,觉得有些怪异,见她走了,他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阿琴去的是不远处一个公园,李军看着她走向一个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摇摇头,她又急切地比划了几下,男人还是摇头。
后来她又换了一个男人,这次两人好像达成共识了,她跟着男人进了旁边的小林子。
李军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公园里经常有做那种交易的人。
而阿琴,正在做那种事!
李军顿时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难过,愧疚,惶恐……杂七杂八地全缠在一起,绞得他头很痛,脚下仿佛灌了钻,僵成了一尊雕像。
没多久,突然有了争吵声。
原来那男人不肯付谈好的价钱,阿琴憋着气跟他理论,男人边提裤子边骂,瘦得跟个搓衣板似的,老子不痛快!
阿琴害臊,压着嗓子跟男人争,男人哪耐烦听,推开阿琴就要走。
阿琴不让,男人来了气,就打她,李军跑过去时,正看到他的脚踢在阿琴肚子上。
李军脑子轰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崩裂开来,然后冲了过去,跟男人扭成一团。
06
李军不是男人的对手,额头嘴角都被打破了,不过那男的也不想惹事,急匆匆跑了。
两人掺扶着坐到公园的长椅上,李军检查了下,他就是些皮外伤,擦点药就好,但阿琴被踢那一下可能有点严重,她抖得嘴唇都紫了。
李军问要不要去医院,阿琴摇头,不用,我缓一缓就好了。
她一手按着肚子,死咬着嘴,李军因为心虚,不知道该怎么表现,一会觉得自己应该积极点帮她,一会又觉得不能太热情了。
他还在纠结的时候,阿琴却说:“谢谢你啊。”
李军顿时臊得浑身发热,他看得出来,阿琴是非常认真地谢他,他几乎想跳起来逃跑,但又怕被看出端倪,所以死忍着不动。
李军脑子有些慌,就想说点啥让自己冷静,他问为啥不肯去医院。
阿琴说没钱。她说她女儿被人砸伤了在医院等着救命。
“你家里人呢?”
“没有,我是孤儿,前夫早不联系了。”
李军心里仿佛又被刺了一下,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也不能用这个法子赚钱啊,现在众筹那么多……要不你也去弄一个吧?你要不会我可以介绍人帮你。”
阿琴凛然地说:“我不能总依赖别人,再说瓶子不可能自己掉下去,既然是人干的,为啥还要旁人替他犯的错出钱?!”
李军的心脏仿佛被那柄利剑刺透了,血淋淋地滴着愧意。
何梅看到李军脸上的伤,有些惊讶:“你跟人打架了?”
李军就把晚上的事儿说了一遍,说到后来,他声音都哽了:“我觉得自己不个人啊,咱们儿子犯下的错,却让她一个女人去卖身救命!”
要是他没有去医院看,不知道阿琴卖身,还被打的事儿,李军可能就自我催眠过去了。
有些事儿,你不知道,可以毫无负担,可一旦知道了,就不可能把它当成不存在。人心啊,不是你想让它扔掉啥东西,它就能听话地扔掉的。
何梅知道李军的意思了,她不同意,她尖着嗓子吼:“你同情她们,怎么就不想想咱儿子?现在外头多少人在骂他你不知道吗?要是被人知道是他干的,你让他以后怎么立足?还有钱,你要是能痛快甩个百八十万的也就算了,可你有吗?你拿什么去负担?!”
这些李军都知道,但阿琴绝望又凛然的表情让他没法忽视。
07
两人争了大半夜,谁也没法说服谁,只好先算了,那晚,何梅就留在李军家里,她去跟儿子睡一屋。
没一会,她惊慌地喊:“李军,儿子不见了!”
两人看到厕所里的灯亮着,有了一个不祥的猜想,恐怕,儿子刚才起夜,把他俩的争吵都听进去了,也就是说,他知道了被他砸到的人还在医院没醒。
妈妈恐吓他,爸爸骗他,于是他一个人跑出去了。
两人吓坏了,赶紧去找,可大半夜的,能帮忙找的人不多,那会也不顾其他,警也报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从没自己出过门,何梅急得都快失去理智了。
李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来就喝了酒,又跟人打了一架,脑子被吓懵了,警察问他啥都回答不好。
好在警察从监控那里看到了儿子的身影,但有些路段的监控不全,还有些影像不是很清楚,找起来依旧困难重重。
到快天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在天桥下面找到了累得睡着了的儿子。
何梅嗷了一声,扑过去抱着儿子哭得惊天动地。因为离那里一两米的地方,就是河,要是有个万一……那后果不堪设想。
警察问儿子要去哪里,儿子迷迷糊糊地说去医院。
警察又说你要看病的话,让爸爸妈妈带你去,不可以一个人晚上偷跑出去知道吗?
何梅的心悬了又悬,生怕警察再多问几句,也怕儿子把什么都兜出来了,好在大家都累了,儿子趴在她怀里眼皮打架,于是没再多问,孩子找到了就好。
儿子狠睡了一觉,醒来后,有些犯别扭,不肯理何梅和李军,他俩对视了一眼,知道问题在哪了。
08
李军跟儿子说:“等下爸爸带你去医院。”
儿子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
跟何梅还想在警察面前隐瞒不同,李军那一刻觉得,儿子都说出来了也无所谓,本来就是他们该承担的。
何梅黑着脸:“敢情就你有觉悟,我就是那黑心肝的,儿子的名声,还有赔偿款怎么办?就那情况,五十万是少不了的!”
李军想了想说:“我把公司卖了吧。
那房子登记在儿子名下,卖不了,所以,只能动公司了,幸好公司还盈利,卖的话能得几个钱。再说,公司没了可以再开,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何梅脸色大震。
李军正色道:“昨晚上儿子不见时,你我是怎么抓肝挠肺的疼?是不是把命豁出去都成?儿子是咱们的命根子,可人女儿也是她的命根子,将心比心,咱们这么做像个人吗?”
何梅张了张嘴,没再吭声了。
李军看了看儿子,他很忐忑,但仍然坚定地要去医院,他也许不明白自己最终要承担的是什么,但起码,他没有逃避。
李军叹了一声,跟何梅说:“你不觉得,儿子比咱们这当爹妈的,更有担当么?他长大了啊!”
李军带着儿子去阿琴面前时,想过要编个借口,最后却啥也没说,只冲着阿琴躹了一躬。
阿琴盯着那个小小肇事者,想打他一顿,为什么要让她的女儿遭那么大一番罪,可最终她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她只知道,她的女儿有救了!
有了钱,就有了更好的药物和治疗方案,阿琴女儿动了手术,当天下午就清醒了,听医生说,情况还算好,没什么大问题。
阿琴握着女儿的手,眼泪扑簌滚了下来。
09
阿琴女儿转普通病房后,李军又带着儿子来了,儿子怯怯地走到阿琴女儿面前,抖着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又跟阿琴说对不起,阿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应该恨他们一家子,犯了事又瞒了那么久,可她也明白,那会查不到李军儿子头上,他们本可以就这样逍遥下去的,可最终,他们还是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这时,女儿扭头冲她笑了一下,那一刻,阿琴的心软了,她经历过绝望,甚至想过女儿要是死了,她也去死。
但现在,女儿还好好地活着,还甜甜地冲自己笑,真好。
她不会跟李军一家有什么交情,但什么恨啊怨啊都不见了。
于是,她摸了摸李军儿子的头说,我们原谅你了,但是你要记着,往后不能再这么做了!
儿子得到了赦免,扑在李军怀里嚎啕大哭,那一刻起,他内心的枷锁才真正得到解放。
李军看向病床上那对温情的母女,再看看在他怀里哭得浑身颤抖的儿子,也跟着红了眼睛。
生命诚可期。
他庆幸自己能出现在这里,承担了一切。
(本文完)
THE END
嗨,我是三花门里的疯子。
孩子是熊,但知错能改,有勇气承担,比父母好上百倍。
好了,喜欢三花门故事的,
别忘了常来哦~
难得吆喝,点个“在看”再走不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