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宫心杀（五）
宫心杀（一）
宫心杀（二）
宫心杀（三）
宫心杀（四）
8
大婚后的第二天，天刚亮，嘉靖与陈皇后便起了床，在太监与宫女们的侍奉下穿上礼服去拜见张太后与蒋太后。
按理说，嘉靖应该先去拜见张太后，但出发之前嘉靖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拜见自己的祖母，太皇太后邵氏。
当年的贵妃邵氏已然是一位老妪，尽管宫中的女人因为保养而显得比普通老妪年轻些，但邵氏脸上依然布满久居深宫的凄凉与苍老，她双眼已瞎，却依然流出浑浊的泪水，她抚摸着孙儿嘉靖的手，抚摸着孙媳陈皇后的手，连连说着“好，好，好。”因为邵氏身体抱恙，嘉靖并未多待，便带着陈皇后来到张太后宫中。
嘉靖与陈皇后为其行八拜大礼，接下来二人为张太后行“盥馈礼”，即侍奉尊者盥洗及进膳食。
甚至会不时涌上悲伤。
就在自己的儿子明武宗朱厚照大婚之后，他与新后夏皇后也是这样来为自己跪拜行礼的，那时她脸上的笑容才是真的。如今儿子死了，儿媳夏皇后尴尬地寡居深宫之中——因为新皇是旧皇的堂弟，因此夏皇后没法成为皇太后，而新帝有自己的皇后，那么夏皇后便不能再是大明的皇后，这是一个真正被历史与时光抛弃的女人。
“皇帝和皇后为了大婚典礼也很久没有好好歇息了，”张太后说，“对哀家便无需多礼了，去拜见兴国太后吧。”
兴国太后那边也已经早早准备好了，看到嘉靖与陈皇后跪拜在自己面前时，禁不住笑容满面，心中无比欢喜舒畅，是啊，儿子当上了皇上，如今又娶了媳妇，自己被尊为太后，这是她从前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当时丈夫兴王死了以后，她还哀伤万分，毕竟夫妻一世，感情再淡泊，也是少年夫妻，却不曾想在人生下半场转了运，换作谁，也会充满了骄傲与优越感。
更何况，嘉靖这个皇帝儿子还孝顺，自打做了皇帝就极力为自己和婆婆邵氏争取尊封，为她们带来了高贵的皇太后与太皇太后的地位身份。
真是同一个紫禁城，同样的女人——曾经的皇帝的女人和现在的皇帝的女人，命运成色却是截然不同，纵然青春如花，百花开尽后，又能留下几朵。
回去的路上，陈皇后小声对嘉靖说：“皇上，臣妾觉得有些疲惫了。”
“也是难为皇后了，”嘉靖说道，“待会儿回到宫里好好歇歇，明儿个后儿个还是要挨个拜过来，不要累坏了身子。”
凤冠还真不好戴啊，陈皇后心里想，从前在家里，哪有这么多规矩呢，选秀进宫前父亲母亲就一再叮嘱，宫里不比家中，你自小在家里自在随意惯了，到宫中可得全部改过来才行，于是陈皇后在宫中便刻苦学习，言行举止都端着，力争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谁想到，当秀女那会儿的规矩跟做皇后的规矩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也是，陈皇后心里又想，这九龙九凤的凤冠，又哪里是一般人能戴得了的呢？价值连城，份量十足，没有十分的架势和强大的心理支持，还真是戴不了。
更何况，皇上他待我温柔又疼惜，想到这里，陈皇后嘴角露出甜蜜的笑，就算为了他，也得把这凤冠戴好戴稳。
另一边，张顺妃与文恭妃便冷清失落多了。
虽然她们与陈皇后同一天嫁进宫中，却只能待五天之后由陈皇后带着拜见皇上与太后，至于皇上何时宠幸自己，则全看皇上自己的心情了。
最起码前五天，除了陈皇后，嘉靖是想不起其他女人的。
小夫妻享尽了初婚的甜蜜，日日肌肤相亲，夜夜鱼水之欢，煞是恩爱情浓，这甚至都让陈皇后忘记与她同一天嫁进宫中的张七姐与文翠。
直到第六天一大早张七姐与文翠来向她请安。
在太监与宫女的陪伴下，张七姐与文翠对陈皇后行跪拜大礼，说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皇后娘娘圣安。”
端坐的陈皇后面带微笑，说道：“顺妃恭妃来了，请起吧。”又对边上的太监说：“赐座。”
张顺妃与文恭妃互相看了一眼，回道：“臣妾谢皇后娘娘。”
她们注意到，陈皇后对她们的称呼是“顺妃、恭妃”，而不似当初一起选秀时以姐妹相称，可见今天的陈莲俨然是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在与她们二人说话了。
“今日阳光难得如此明媚，顺妃恭妃也是光彩照人，绮丽夺目呢。”陈皇后说道。
张顺妃又与文恭妃对视了一下，张顺妃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我们二人，只是那明媚阳光的陪衬而已，要说最为光彩夺目，还只能是皇后娘娘。”
文恭妃说：“是啊，皇后这样称赞臣妾，臣妾实在是受之有愧。”
“什么愧不愧的，”陈皇后笑道，“如今，你我都是皇上的人了，容貌亮丽衣着光鲜也是应该的，也只有这样，才配得起我们现在的身份。再者说，待会儿我们还要一同拜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我们这样，也让她们心里高兴不是？”
在陈皇后的带领下，她们分别拜见了太皇太后邵氏，慈寿太后张氏和兴国太后蒋氏，一路上，陈皇后都俨然是个领导者，张顺妃与文恭妃倒像是跟在后面的随从。
回到坤宁宫后，陈皇后对张文二人说道：“这几日本宫甚是劳累，想来顺妃与恭妃也是如此吧，那本宫便不多留两位了，待会儿皇上下朝了本宫还要服侍皇上，大家就都趁这会儿闲着，都歇息一会儿吧。”
张顺妃与文恭妃告辞而出。
“人啊，真是活的一个运气。”张顺妃说。
“如今做了皇后，跟从前便像两个人一样。”张顺妃又说，“一直在皇上面前装得知书又达理，倒是不知道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是一定的，”文恭妃说，“要不然人怎么能分成三六九等？”
“姐姐这话虽然在理，但仔细想想，我们二人又差在哪里？”张顺妃说。
“差哪里，也不是由我们说了算，得由皇上说了算。”文恭妃说。
“自你我住进这后妃宫中，皇上可曾到过姐姐宫中？”张顺妃说，“皇上不来，我们又怎知差在哪里。”
说到这里，张顺妃心中未免涌上沮丧与失落，虽说在家从父兄，出嫁从夫君，可在这后宫之中，哪怕你已经是妃子，要从的人可不止皇帝一个。陈皇后就是一个不得不从的人，不仅从，还得装着恭维从，这实在令张顺妃不甘心。
张文二妃离开后，陈皇后的贴身宫女青眉边侍奉陈皇后更衣歇息边说：“皇后娘娘，那新封的顺妃，看起来好像是有些不服气呢。”
“是吗？”陈皇后有些慵懒地说道，“什么服气不服气的，皇后与妃子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哪里是服气不服气能改变得了的？”
“还是皇后大度。”青眉说。
陈皇后早打定了主意，要把皇上留在自己身边，虽然自古以来的皇帝都拥有三宫六院，但陈皇后对此还是有信心的。
明太祖朱元璋一生敬重挚爱马皇后，与其相敬如宾，对其恩礼始终，马皇后死后明太祖再不立皇后。
现在的张太后，明孝宗也是只笃爱她一人，甚至从不立妃嫔，而是长居在张太后宫中，帝后同起居，如民间伉俪一般。
既然如此，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马皇后和张太后一样？更何况，陈皇后想起嘉靖看着自己时满含温情与欲望的眼神，更何况皇上如此痴迷于我，想要实现皇上只爱皇后一人，就更加不难了。
少女只能是少女，心量与眼光皆有限度，她不知道的是，人与人不同，皇帝与皇帝不同，欲望与欲望不同，付出与付出也不同，若想皇上只心系她一人，又怎能不充满艰难与风险？
9
在陈皇后的坤宁宫居住了一阵子后，太监黄锦便以“子嗣为大”婉约劝说嘉靖要雨露均沾，也正逢陈皇后月事，嘉靖便想起了张顺妃与文恭妃。
那天晚上，嘉靖第一次来到张顺妃的钟粹宫。
心花怒放的张顺妃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她陪嘉靖用膳，陪嘉靖小酌，陪嘉靖说话，之后侍奉嘉靖盥洗清洁，嘉靖第一次宠幸了她。
她很紧张，但也十分甘愿。做皇上的妃子，哪个不希望受宠？可是受宠是要有资本的，被皇帝宠幸，就是最大的资本。
嘉靖抚摸着张顺妃光洁白皙的肌肤，不禁连连感叹：“肤若凝脂，大抵说的就是这样吧。”
张顺妃娇羞地说：“哪里有，臣妾小时也做过不少活儿呢。”
“嗯，以后就不用做那些粗重的活儿了。”嘉靖摸着她的手说，“就把这双手好好养着吧。”
张顺妃甜蜜一笑，把头埋到了嘉靖胸前。
嘉靖的宠幸，让张顺妃第二天为陈皇后请安时都显得神采熠熠，不仅陈皇后看出来了，连青眉都看了出来。
“皇后娘娘安心啦，”青眉说，“咱们万岁爷日理万机的，除此之外便是在寝宫里修道，大部分时间还是都会过来陪娘娘的，那顺妃和恭妃好歹也是妃子，偶尔过去看看也难免不了，万岁爷的心都在娘娘这儿呢，这些奴婢看得真真儿的。”
陈皇后看了青眉一眼，说：“本宫有那么小气吗？皇上宠幸不宠幸谁那不是我左右得了的，但中宫之主是本宫，这别人还能夺得去吗？”
“皇后娘娘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青眉说，“只是如果顺妃和恭妃足够聪明的话，是该收敛收敛自己的傲气才行。”
陈皇后没再说话，心里的醋坛子早已经满得快溢了出来。
等了几天，嘉靖终于来到了坤宁宫。
嘉靖捕捉到了坤宁宫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便问道：“朕有些日子没来皇后这里了，皇后一切都还好吧？”
青眉眼见氛围有些紧张，赶忙打圆场说道：“皇后本来身子就弱了些，这不这几天寒风乍起，皇后有些禁受不住，受了些风寒，正不舒服着呢。”
“哦？”嘉靖说，“那叫御医来瞧瞧，好生调养调养。”
“皇上，御膳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去安排。”青眉说完便离开了。
“皇后觉得哪里不舒服？”嘉靖坐在陈皇后身边，手抚着她的手，轻声问道。
陈皇后脸上有些嗔怒，却掩饰不了嘉靖来看自己的欣喜，以手覆在自己的左胸口，嘟着嘴说道：“这里。”
“朕给揉揉。”嘉靖边揉着陈皇后的心口窝边说，“怎么越揉醋味儿越大呢？”
陈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头靠在嘉靖怀中，说：“皇上这么久不来看臣妾，臣妾的心能不想吗？”
嘉靖轻轻拍着陈皇后的背，笑道：“朕这不是来了么，刚登基不久，国事尤其繁忙。”
“所以皇上才应该来臣妾这里好好歇息啊。”陈皇后说，“除了臣妾，还有谁能这么精心细心地伺候皇上，臣妾的心都在皇上身上呢。”
对于皇后的话外之意，嘉靖心知肚明，一是因为他尚年轻，还没能充分体会到女人的烦，二是因为人之感情，总是在最初之时才会有足够的耐心，甚至连吃醋这样的小事儿，也可以当作调情一般。
此后嘉靖仍然常居坤宁宫，偶尔去顺妃的钟粹宫和恭妃的咸福宫，陈皇后虽然仍然心有不悦，但念在嘉靖之心仍然在自己这里，也不便多说什么。
· 未完待续 ·
之前我在文章中提到我的读书会，总有读者问怎么加入，我实在是没有空档和时间推荐，就在今天推一下。之所以想到今天推，是因为上次我解读了余华的《活着》这本对我人生有着巨大影响的书，在解读的过程中，我几度哽咽，不得不停下来平复情绪，所以我决定给一些不知道的读者介绍一下「苏小旗读书会」，具体大家可以听下面我自己录的音频，我听了好几遍，都要被自己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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